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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之事(上)


何正权

好多次想写写死亡这件事,每次提笔,斟酌再三,终又放下。原因,除了江郎才尽、思绪无力之外,更多还是不自信:古今那么多思考生死的文章了,我除了模仿抄袭,还能写出什么新意?

但今天,我不得不再次提笔。因为,万里之外,先后传来噩耗:著名作家田中禾、著名诗人陈有才相继仙逝。两位先生都是我敬重的老师。前者认识晚,交往少,但信任度不浅;后者认识早,交往多,在我初到信阳的时候,曾给予我很大的精神鼓励。前者7月25日离世,后者6天后谢世。河南文坛两颗巨星,相继陨落。想必是生前友好,半世唱和。此去天堂,彼此不忍对方独行,于是结伴?

2023年国人的平均寿命,网上数据是77岁。其中,男性73.64岁,女性79.43岁。寿终且能正寝的,享年超过国人平均寿命,均算喜丧。按民间理解,这类逝者,都是有福报的人。以此衡量,我深切悼念的前面两位老人,足可以含笑九泉了。

这三年多来,目睹了太多人离去。即便这样,我们却还是不能不对死神敬畏。特别是,当死者跟我们有关系、有感情、有利益的时候,这死亡,就格外让我们敏感了——亲者痛,仇者快,利益攸关者,更为复杂。

一、生命不息 送行不止

26年前,我在老家一处山坡,挖了个大坑,埋下了我享年仅仅49岁的父亲。父亲为了帮我干活,从家乡往我所托身的城市赶。在县城,他搭乘了一辆从潢川县开往信阳市的私营中巴车。中巴车毫无规矩,在县城路口来回转悠,想多招徕几个乘客。父亲等不及,要下车。司机不愿放弃一个已经上车的乘客,不愿停车。父亲急了,从车上跳下来,被汽车滑行的惯性摔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马路上。无良的司机扬长而去,父亲被好心的路人送到县医院门口。幸运的是,老家同村一个邻居也到医院看病,认出了父亲,打了我电话。我那时正意气风发,白天在报社组稿、采访、编辑、校对,全链条地工作。夜晚,响应当时国家号召,谋取第二职业,接点做标语标牌、展厅画册的设计制作活计,试图挣点钱,尽快还掉因为结婚、集资买房欠下的巨额债务。

父亲来信阳,是我电话催他的。他文化虽不高,但心灵手巧,木工瓦工俱通,老板、大工都做。我接的这些活,他干正好。我白天太忙,实在顾不及,所以向他求援。他接了我的电话,心急火燎地往我这儿赶,没承想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那时候最主要的通信工具还是bb机和固定电话,我还买不起砖块一样牛逼哄哄、价格昂贵的大哥大。接了电话,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老家县医院,父亲已经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守护他的4天里,我一次次呼唤他,他仅仅醒来一次。在那不过10秒的短短时间里,他睁开眼,认出了我,骂了我一句,然后闭上眼,继续无意识和痛苦挣扎。4天后,开颅等一系列抢救手续无效,父亲心跳停止。医生宣布父亲死亡,亲人们失声痛哭。我哀嚎了一声,抱着头,蹲下去。那一刻,我的心,刀绞一样。我记住了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那一年,我27岁,送走了49岁的父亲。

此后的岁月,生命不息,送行不止。这些逝者,有曾朝夕相处的同事,有同学朋友的父母,有血缘之亲,有功勋卓著、曾享誉世间的领导、老革命……一般关系的人,嘴上感慨,心里惋惜,因为懂了生命无常,天道难违,也就认了。但几位年仅三四十岁的亲友的离去,却不能不让人心痛神伤,以至于觉得天妒英才,阎王残忍。其中,有我亲手操办了其后事的青年企业家甘延新先生,有大河财立方同仁们今年年初送走的河南新闻界英才张曦先生。

二、人生有无价值

死神面前,人人平等。就社会而言,死亡可能才是人类最大的公平。一代代英豪,从无处生,由生处死。就算是秦皇汉武,概莫能免。大自然或曰造物主的神奇,不能不佩服。这就让我们这些故作高深、略读了些书的人,不免自寻烦恼:这么有限的一趟旅程,到底怎么走下去、过下来,才算不虚此行、不负此生?

从历史的纵深看,从《竹书纪年》到《春秋》《左传》《史记》《汉书》《资治通鉴》等一系列正统史书,基本树立了一套人生评价标准。皇帝天子,以历史功绩大小、治国安邦水平高低、对待苍生臣民仁慈还是残暴等等论,列入本纪;封国王侯和特别人物,以生平事迹和历史功过论,列入世家;其他各界代表人物和将相名臣等,以列传记录,评价以忠奸成败为标准;普通官员和士绅,那就是宦海沉浮、政绩政声和财富多寡为准则。至于普通百姓,衡量标准大抵不过是不是顺民乡贤,能否勤劳兴家。与上述标准对应,各个阶层人生意义、生命价值大致也就划出标准了。当然,这是中国标准,而且是中国古典标准。实际上,这个标准还有后代皇帝对前朝帝王、先贤追封的谥号,国家朝廷对民间榜样的各种褒贬。只要生活在彼时彼世,中国人人生目标指向明确,遵循这些标准,大致就能活出个明白。

问题是,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让我们看到了更为丰富繁芜的文明,看到我们没曾预料到的另类生活。比如掀开人类生产方式新纪元的几次现代科技革命,直接改变了全人类的生活方式,颠覆了人类几千年的生活理念。即便是量子力学已经催生新的计算机的时代,地球上我们视力未能及的太平洋深处,还有尚没完全进入现代社会的原生态文化。中国儒家原来的人生价值土崩瓦解,东西方生命意义的标准急剧地碰撞。而与此同时,地球还有不少地方的原住民,一如既往地顺天应时,过着简单质朴的日子,似乎从来就不关心生和死的意义。即如此刻,我绞尽脑汁地探讨生死价值,却一眼瞥见莫里斯·梅特林克在其名著《花的智慧》里郑重表态:“我既不想去想象天堂,也不想去想象死亡后的生活。”他说的是植物,确切地说,是花卉,他说,死亡之后,“这些树(和花卉)再无它们的位置”。他说的其实是,死即虚无和空寂,无论生前多么显赫,死后,都要归于虚无。所以,他更重视“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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