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弘
那年秋天我们一家从乡下搬回集镇,住在石佛高中校门东边两间平房里。那时我刚上中学,每天晚上有一堆作业要做,可是家里安的灯泡瓦数小,发红的黄光连书上的图形都难以看清,而近在咫尺的高中院内,教室安的都是日光灯,明亮的教学楼在夜晚亮如灯塔。父亲听我嘟囔家里灯光差,就跟拐弯抹角算起来是我远房表兄的高中校长商量,让我去他家看书写作业,他家的孩子刚好也才上初中。
校长家住在高中家属区东边一个院子里,三间正房中间是客厅,摆着沙发、桌椅,墙上挂着字画,两边房子是卧室,西边那个卧室还隔出半间做书房。书房里除了带抽屉的书桌,还有一张专门写字的木案子,其余空间被四个木头书架占据,书架上堆满了书。我每次写完作业,校长儿子还有不少题没有做完,在他拿我的作业参考时,我可以随意浏览书架上的书。鲁迅的书开始看觉得怪怪的,后来才读出滋味,我那时最喜欢看书架上的历史书,范文澜、翦伯赞等人的大部头也看得津津有味。
校长喜欢书法,每年都有很多人求他写春联,他书房里的字帖五花八门,正草隶篆都有,我在一本本翻看时,觉得那些或黑或白的繁体字比课本上印的方块字好看得多,但我对校长推荐的颜真卿字帖并不中意,觉得颜字像穿着棉衣服的庄稼汉,粗拙有余,灵秀不足,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欧阳询的劲挺、赵孟頫的圆润。校长家里的书不许外借,对于喜欢的字帖,我就用白纸蒙在帖上勾画出来,再带回家用毛笔蘸墨在废报纸上比葫芦画瓢。用这种办法,我一页页描出了赵孟頫、鲜于枢等人的字帖,从校长家拿回来的废报纸也写坏了一厚摞,毛笔字渐渐地有模有样起来。 当兵出身的父亲对于我练字,十分支持,他认为字是读书人的脸面。家里没有合适的桌子,他从朱木匠家借来斧锯钉锤,把一张矮木凳加上腿,面上钉块薄木板,就成了专门供我练字用的书桌。过年时我家以及亲戚邻居的春联都是在那上面写的,那张染满墨痕的木桌陪我度过了4个寒暑,直到我上师范二年级建新房时被工人们无意间摔烂,成了一堆柴火。
石佛高中院子西边有个不大的运动场,有4个篮球架。我那时个子不高,打篮球常常被人摘帽,就跟校长儿子一起练起乒乓球。高中前院有一颗巨大的槐树,树下砌有两个水泥乒乓球台。据说槐树是明朝建石佛寺时栽下的,至少几百年了,黑魆魆的树干三个人合抱不过来,上面挂着一截钢轨当钟,上下课敲起来声音铿锵。槐树开花时节香飘数里,即使在盛夏,树下也很阴凉。时常有高中老师、学生去那里打球,只要三个人以上,就实行单局淘汰、轮流坐庄的方法,让大家都可以参与。来打球的老师,有的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有的幽默诙谐举止夸张,有的深藏不露笑而不语,无论是谈古论今,还是家长里短,他们的随口而谈往往蕴含着知识和趣味,让我获益匪浅。
初二时,一位同学的哥哥师范毕业分到了石佛高中任教,他带我去拜访他哥哥。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国外名著,让我激动得手足无措,难能可贵的是他舍得把书借给我这么一个初中生读。从此,我知道了弗洛伊德,见识了雨果、狄更斯、马尔克斯等大家,在囫囵吞枣大量阅读的同时也开始学着像他那样写诗作文。后来,他指导创办的文学社油印了校刊《雏鹰》,我最初的诗和散文就是在那儿发表的。
温馨提示
本页面内容不允许直接阅读,请通过《信阳日报》客户端浏览查看。
扫描二维码下载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