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学书
我有几位朋友。要称朋友有些高攀。是熟人,无深交。
李一凡,现年六十三岁。从副厅级的岗位刚退下来。李一凡从乡里的办事员做起,一直做到今天这个位子,殊为不易。李一凡抓工作是一把好手。他当县委书记,一门心思植树造林,在位五年,一举拿下了全国林业先进的称号。政声人去后。十多年过去了,老百姓还在念他的功德。要是在今天,老李还不止干个副厅,因为宁要绿水青山已经是共识。这么响亮的人物,一退下来就好像从社会上消失了似的。老李不要车,不到单位。连手机也不大用。单位一把手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他完全可以继续在单位显显余威。但老李不。老李说:工作你莫见我,见我莫谈工作。“雏凤清于老凤声”“老夫喜作黄昏颂”,老李把这两句诗当作座右铭。意思是:接班人比我干得好,我的任务是做好百姓,过好晚年。
胡一尘,现年五十七岁。正处。刚从局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五十七一刀切是组织上的例行规则。新人已经到位。但老胡却缺少心理准备。过去办公室坐惯了,办公室是不得挪的。过去专车坐惯了,车和司机他还继续用着。是的,退到二线不是退休。在一个局里干得长了,毕竟有一些人认他的账。时不时,有人给他说说单位的事情。新人上任,哪能没有一些新动作呢?老胡一听就来气。退下来,当然还有一些事没处理断根,比如某某人的位子要动一动却没动,比如某某事研究了却没来得及落实。这些都是老胡许诺过的。新班子确实研究了,但老胡的承诺一个也没兑现。老胡气得跑到新局长办公室拍桌子骂娘。这一气不打紧,老胡患了脑出血。儿子媳妇匆匆从外地赶回来,老胡正在医院抢救。医生说:即使这次命能保住,也难免今后不依靠轮椅活着。
罗贤芝,女。贤芝应该是芝兰之芝,可贤芝说:是粒芝麻就抬举我了。罗贤芝是老牌的清华毕业生。可一毕业就赶上文革,贤芝落难来到本市。来本市,贤芝并不认为屈才。贤芝学的是土木工程,这正好在本市派上用场。那时左右两派都斗争得激烈,贤芝哪一派都不参加,所以没有荒废专业。贤芝一生最得意的是做了两件事。一是淮河上游的拦河坝。拦河坝直到现在都在给两岸人民造福。未来也一样。再就是本市的城市建设规划。多少年一直实施着的,由贤芝牵头设计的山水园林城市规划,引来各级政要甚至外国园林规划专家参观考察。贤芝出了多本城市建设专著,在网上可轻易点击到她的名字。贤芝如今小七十岁了。生活很平静。一双儿女都在身边。孙儿绕膝。搞专业的权威,免不了后学者登门拜访,贤芝也是热情指导。贤芝好用孔子的“克己复礼”教育子女。贤芝说:礼即道,即规律。顺规律者为仁。贤芝推论深刻。贤芝形象气色还像是五十上下的人。在这个平安祥和的社会,贤芝成为百岁老人看来没啥问题。老古话:“仁者寿。”
赵常乐,今年七十三岁。副厅级待遇。中国人姓名很有讲究,老赵就像是奔着他的名字活着似的。老赵县委书记当得如鱼得水。老赵说,我的工作是三句话:开会,下队,陪客人喝个半醉。那时管下乡调研叫下队。这当然是谦虚。不然,一个县怎么治理得有模有样。老赵退休已是十多年的事情。刚退下来,单位免不了找他帮些事,老赵总热心去办。慢慢地,老赵淡出了。老赵彻底成了社会上的自由人。自由人,就得找乐。老赵打黑七,喝小酒,种花,垂钓,在街门口地摊上下棋。老朋友一招呼,他就过去。老赵一辈子的黄金时间工作在山区,对茶颇有研究。平时,他总是手心里托一个宜兴陶壶,在小院子里踱着碎步。老友送的各种茶叶是他品味人生的最好饮料,也是他们一块侃大山的上等招待。做了一辈子官,家务事从前都是老伴做,如今,他比老伴做得还棒。焖猪蹄,炖老鸭,醋熘鱼片,白菜粉丝豆腐汤是他的拿手绝活。早晨起来,到街东头买两根才出锅的油条,用头晚泡好的杂豆打杯豆浆,香甜可口。口腔上火,用砂罐熬上绿豆粥,再加一把红枣,又养肝,又补脾。市里出一本《豫南美食》,他是这本书的主编。老赵好开玩笑,跟老伴儿也好调侃。遇上老人还是年轻人,总是他先打招呼。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他当过县委书记,只有当逢年过节市领导登门慰问,人们才记起他的过去。熟人都说,还是老赵活得滋润,“老顽童”。
想想他们几位,我顿有所悟:人,要活出幸福,就得学会放下过去,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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