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国
(接上期)
采棉民工来新疆,就是参与当地季节性中心生产任务——采摘棉花。每年的九月中下旬开始,棉花进入集中成熟期,必须集中人力物力抢收,否则,一旦拖到十一月上旬之后,这里开始下雨飘雪、地表结冰,未能收上来的棉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烂在地里,一年的劳作和期望都要泡汤。所以,在新疆的棉花产区就有了全国唯一的“采棉假”,即一到采棉季节,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包括大学生和中小学生)全部放假、下地采棉,人人参战、全民采棉,且规定每人必须完成的采棉任务量。近年来,由于人力成本激增(也不易找到愿意人工采棉的农民),综采机技术的不断改进和价格回落以及对籽棉成熟度的更精准把握,人工采棉已基本让位于机采,于是乎,那些每年如同候鸟般浩浩荡荡进出新疆的采棉大军已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这一巨变,雄辩地证明了“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这一论断的真理性,更把无数采棉民工从艰苦的劳作中解放出来,折射出时代前行步伐的铿锵有力。
来新疆采棉,必须过好两道关:扛得住晒和不怕弯腰。这里昼夜温差大,采棉民工一大早起来,匆匆吃过早饭后,便赶到地里采花,此时的室外尚哈气成霜,所以需要着厚衣下地;随着太阳的升起、升高,气温也逐渐上涨,及至上午11点之后就只能头顶草帽、身穿单衣作业,中学课本上“早穿棉袄午穿纱”一说不虚,就地解决午饭后即继续工作。采花实行按重计酬,采棉民工千里迢迢奔赴大漠戈壁,不惜出大力、流大汗,目的是多挣一点儿钱,力求攒够孩子的学费、老人的医药费和贴补家里一些日常用度开销,所以,每个人都是开足马力、争先恐后地多采棉。人累了,忍一忍;手指扎破了,用纱布缠一缠,只要能看得清棉花,采棉的手就不停歇。干到撤退时,人均获得经济收入3700余元,每一分钱都浸透了他们的汗水。
新疆的棉花植株的高度普遍只有五十公分左右。新疆棉花的“小低个儿”是否有碍审美且不说,但它生生把采棉花的民工害苦了:直起身子摘,棉棵太低,不便捡拾;跪在地上采,移动起来不灵活,工效太慢,唯一可行的姿势就是将腰弯成近90度角、眼盯棉瓣儿、双手不停地抓取……一天下来,似乎感觉不到腰的存在,酸痛难忍,连说句话都感到费力。所以,采棉民工们在收工交棉之后均及时吃下晚餐,简单洗刷一把后就倒在铺位上休息了……
息县采棉民工,在新疆建设兵团农八师一四九团苦干了两个月,洒下了无数的汗水、泪水,一言以蔽之曰:“鏖战”。
班 师
在经过近两个月的高强度劳动之后,采棉民工的体力消耗巨大。此刻,老天爷也不留客了,天空断续飘来雨雪,落到地上就结成了冰碴,采棉民工只能抓住太阳露脸的时段下地采棉;地里仅剩一些零星的尾棉,经济价值基本可以无视,返程便提上了议事日程。11月10号下午四点,在各连队统一乘车,直接开赴石河子火车站。能回家了,大家都在早早地做准备,盼着早一点儿抛开这里的活计,盼着早一点儿和家人团聚。
采棉民工专列,都是加开的绿皮车,除了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停地为正点列车让行、让站外,连上车的地方都安排在火车站外的野地里。我们大约在晚上九时许抵达石河子火车站的一处空地,各自在周边的露天摊点解决晚餐。熬到了晚上十点半,终于获准登车。列车离站四五个小时后,正在杳无人迹的戈壁滩上飞奔,五号车厢里突然一阵骚动,列车长紧急呼叫带队的县领导:有一名女工突然不省人事、抽搐不止、手脚冰凉,列车长建议在下一站紧急停靠,由县乡干部护送其下车抢救。但是,列车还得运行三个小时才能抵达下一站……带队的县领导非常担心。绝不能坐等!情急之下,那位县领导斗胆坐堂问起诊来:依据自己有限的医疗常识判断,这位女民工应该是因年龄大、身体弱,长时间高强度劳动带来的体力透支,导致低血糖而休克。县领导赶紧请求列车长找来餐车上的白糖,搲了几勺子拌入茶杯里的温开水中,让人小心喂进病人嘴里。糖水喂下后,过了一会儿,女工慢慢醒了过来。随后,县领导又将她的座位安顿好,嘱咐她不要紧张,一旦感到有啥不舒服就及时吭声,同时要求周边的邻居对其多加留意,有事及时报告。这位女工一路风平浪静,直至顺利平安到家。事后,有同事问那位县领导:你没有受过专门培训,又无行医资质,万一搞错了怎么办?那位领导坚定回应:救人要紧,其他的问题只能以后再说。
第二天傍晚时分,这趟专列驶过嘉峪关之后有了一次长达近三个小时的临时停车。无聊时,我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天空湛蓝、大地褐黄、罕有人迹,因季节和气候的原因,连稀疏的植被也呈枯黄色。当时,我所乘坐的那节车厢正好位于铁路桥的上方,从上往下看,发现桥下沟渠的底部尚有少量的清水,在水与渠岸结合部的枯草上结有一层灰白色的盐霜。水是生命之源啊,这里仅有的一点水,恐也难以用来滋润生命!令人伤感的还不止于此:铁路沿线的杨树叶也都发黄凋谢,树下一群绵羊正在埋头吃着地上的片片黄叶。啥状况?杨树叶,蛋白质含量低,叶表有一层蜡质,不利于动物消化吸收,所以,在中原地区,连杨树的鲜叶,牛羊都不予理会(可吃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它的落叶只剩沤肥一途。我想那些西北地区的绵羊非因食性杂、耐粗饲,连杨树老叶子也不嫌弃,它们应当是饿极了,舍此而无其他可选……
不再下地采棉了,离家越来越近了,纵使是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采棉工的身体和心情都日趋向好。13日下午四点半左右,火车终于驶进了大家望眼欲穿的信阳站。亲人啊,我们回来了!家乡的亲人,好亲!家乡的声音,好亲切!家乡的水,好甜!家乡的空气,好舒坦!回家真好!
洒下的汗水、泪水应有痕迹,艰辛的历程不能湮灭。今天这篇《征战一四九》,是息县赴疆采棉农民工那段刻骨铭心记忆的摘要再现,是对息县父老乡亲迟来的报告,是遗忘袭来前的回眸……
(原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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