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云

公公婆婆都是年近八十的人了，几十年来，老夫妻打打闹闹争争吵吵恩恩怨怨，岁月倏忽间，已到了暮年。

记得当年我嫁到郑家的时候，公婆正值盛年，他们虽已不再风华正茂，人生事业却也算得上如火如荼。因为从事经济工作，职业的严谨性使得他们一辈子做事都规规矩矩，仔细认真。他们都出身农村，农村人的那种勤劳朴实、忠厚善良，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从彭店到县城，再从县城到彭店，夫妇俩来回奔波，一方面抚养自己的子女，把子女培养成才，另一方面总是尽自己的努力去热心帮助乡里乡亲。

公公一生好学又好强。早年从潢川二中初中毕业后，凭着顽强的毅力，又考取了公务员，拿到了注册会计师证。上过二中，是他一辈子的骄傲。每每一家人茶余饭后，高兴劲儿一浓，他便从箱底宝贝似地拿出裹了一层又一层早已放得发黄的初中毕业证，无比炫耀地说：“我是二中毕业的，那可是潢川的小清华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发亮，脸上满满的都是自豪，仿佛他已不再是一个满头白雪的暮年老人，而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了。五年前，公公得了晚期肺癌，一次次病危通知，曾撕碎了儿女的心，就在儿女们都悲痛万分时，他竟凭着坚韧的毅力，从死神手里挣脱，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公公如今已八十岁高龄，头发白了，身体弯曲了，步履蹒跚了，但目光依然矍铄，思维依然清晰。他不服老，不愿老，常说自己要活到老，学到老。退休赋闲在家，他最喜欢看的就是电视和报纸，从国家大事到潢川新闻，从政策法规到社会公约，他都了如指掌，而且还能在寒暑假帮助小孙女学习会计知识。

每到周末，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那句最温暖的话：“孩子，你们回来吃饭吗？”2017年元宵节过后，子女们各自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平时老两口虽难免磕碰，但也能互相照顾，从不给子女找任何麻烦，所以我们便能安心工作，便忽略了对老人的关爱。依旧是周末，依旧接到了电话：“孩子，你们回来吃饭吗？”只是往日都是婆婆打来的，今天打电话的人却换成了公公。中午回家吃饭才知道，婆婆在元宵节晚上不慎摔倒，躺在床上已八九日了。丈夫说：“你们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们一声呢?”公公说：“你妈也没大碍，给你们说了怕你们着急分心，影响工作，多不好！”婆婆见我们回来，坚持从床上起来，嘴里还喃喃地说：“看见你们回来了，我的病就好了一大半呢，昨天夜里你爸还在院子里的水池里逮鱼，怕今天误了你们吃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里有些湿润，内心充满了愧疚。已年过不惑的我，心里想到做到的更多是为自己的孩子，又何曾去认真体会父母的感受和良苦用心？中国的父母，祖祖辈辈似乎都不是为自己活，他们为家庭为儿女心甘情愿倾其所有，怕给儿女找麻烦，而子女习惯于父母的呵护和付出，多半借口于工作忙忽略了父母的隐忍与感受。或许对于父母而言，对子女的要求真的很少：无外乎是节日的问候或者周末的团聚，子女的平安幸福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可是我们可曾想过，对于已经暮年的父母，最厚最重的礼物难道不也应该是陪伴么？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暮年是人生的最后阶段，老父老母们房间可能不再干净，衣衫不再平整，饭菜也不再可口，但我们倘若能把暮年的父母亲当成自己的孩子，去疼爱，去包容，去理解，让他们享受暮年的快乐，此生无憾，这难道不是我们每一个做子女的应该深思并为之行动的事吗？

暮年的父母，真正需要的，其实就是你端的一碗热饭，奉的一杯热茶，打的一个电话，喊的一声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