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洁

希腊诗人米南德曾说:“没有哪一个人真正了解自己的父亲,但是,我们大家都有某种推测或某种信任。”小时候,爸爸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半月回家一次,每次和爸爸相聚,我都喜欢拉着爸爸的大手散步,这样就觉得格外安心和欢喜。于是,许多的傍晚,我们俩并肩走着,大小影子融在一起,抖落了一天的喧嚣尘埃。今天,华灯初上,我独自坐在窗前,想起这些年爸爸陪我走过的路,成长中的温暖又涌上心头……

中考那天,一早知了就在房前欢叫,仿佛是夏日的激情狂欢,带给我莫名的烦躁和紧张。爸爸骑自行车送我,一路上,他只说些旁的事,并没有叮嘱我什么。到学校小卖店,爸爸突然停下来,边支车子边说:“姑娘,渴了吧,喝汽水不?”我望着柜台上被码成一排的各色小冷饮,向我争相展示着它们的清凉爽口,感觉既可爱又好笑,心里也轻松了许多。“我想喝桔子水。”我舔了舔嘴唇,小声说。于是,我们父子俩紧挨着,坐在马路边的树荫下,一人一瓶汽水,畅快地喝了起来。那些担忧、焦躁像汽水瓶里涌起的小小气泡,瞬间就破灭了。

盛夏的上午,爸爸带我和妹妹去战友家玩。爸爸走得很快,我和妹妹慢慢落后了。烈日当头,七月的阳光像裹挟了野蜂的毒针,射的人皮肤红痛,汗珠和埋怨就一起生了出来,“老爸真是的,这么热也不舍得打车,小气!”可爸爸好像感觉不到热,还是那样昂首阔步地前行,并没有停留的意思。他不时回过头来招呼我们,冲着沮丧的姐妹俩笑笑,挥一挥手臂大喊一声“跟上,就快到了啊”。看着爸爸消瘦而矫健的身影,因了那句“快到了”的鼓励,我们不觉加快了脚步。

我第一次骑自行车,爸爸爽快地答应教我。我在前面骑,爸爸很投入地扶着车后座,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女儿,放心骑哈,我扶着,不会摔跤的”。我相信了爸爸的话,就只管掌好方向,勇敢地向前。快到墙根,我支着车子回头一看,哎呀,爸爸已经被我远远落在后面了。原来,他早在半路就松开了手。事后,我嗔怪爸爸不负责任,摔着我咋办。可爸爸不以为然,耸耸肩,咧嘴笑着对我说:“不是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快学会骑车?爸爸相信你能行!”我当时很不屑,今天才明白,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也许放手也是一种爱护。

时光的无形手不断雕琢着我们,转眼间,我已过了而立之年,爸爸也年过花甲。周末,我们回家看爸爸,四岁的儿子非缠着姥爷赛跑。爸爸跑了几圈,渐渐慢下来,喃喃地说:“姥爷老了,跑不动了,小外孙每次都是冠军哦!”我知道这话是逗孩子高兴,可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作为女儿,我本能的信任我的爸爸。一直以来,我都站在您的肩膀上看风景,踩着您坚实的脚印前进,可我曾试图理解过您吗?曾在您需要时送去心灵的慰藉吗?恍惚中,我看到您额头的皱纹,鬓角的白发,呵呵笑时露出稀疏的牙。翻开旧影集,那些泛黄的照片,隐约可见您年轻时的英姿飒爽。同事们都说我长得像我爸,老妈在生气时爱说:“你跟你爹一个样,爷俩一样犟!”我并不辩解,因为,我喜欢看您快步疾走的样子;喜欢模仿您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喜欢听您回忆童年时的艰辛;更喜欢您独立自强的人生经历。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很想拥抱我的爸爸,说一声“爱你!”也想端上一盆热水,好好为爸爸洗一次脚。可我和爸爸偏偏都是内向的人,爸爸既不会接受我的拥抱,更不好意思让我为他脱袜擦脚。于是,在许多个静谧的黄昏,我只想挨着老父亲坐下,轻声对他说:“爸爸,让我陪您走走好吗?”就像当年您陪伴我一样,让女儿牵着您的大手,一起追忆似水年华,走过寒冷的冬季,走到那春暖花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