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梅

以前喜欢听雨，如今年过三十，觉得听雨未免嘈杂了些。近来喜欢听雪，听雪的孤寂、听雪的空灵、听雪的惊艳。

下午四点，雪花先是小朵小朵地飘，像漫天的小白蝶，后越下越大，在铅灰色的天空中颤动、沉浮、荡漾。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未知的轮回，穿过多少遥远的路途，才有此刻瞬间的美丽。此时的大地是深沉内敛、庄严肃穆的，它早已敞开心怀，等待这一场天地之间的绝世爱恋。没有雀跃欢呼，没有深情对白，只有默默相视无语，一种情深的甜意。有人说，“雪落无声”有一种无言之美，其实雪落是有声音的。打开你的心门，屏住呼吸，静静地听，“沙沙沙”，浅吟低唱，轻轻叹息，那是来自天籁的声音。此刻你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整个世界静止了，自己仿佛在一个童话世界里。

有的雪花在窗玻璃上撞了一下，又翩翩地飞向一边。有的落在玻璃上，“簌簌”的声音有着空灵而清澈的寂寞，很快融化了，变成清亮亮的水，俨然一面镜子，映照着世界，也映照着我的人生。楼下几辆黑色的汽车变成小甲壳虫。绿化带的冬青仍然坚强挺立着，翠绿一片。几个女学生打着伞在雪中慢慢行走，发丝飞扬，伞随着发丝向一边倾斜。远处的山，一半被白雪覆盖，一半仍是青灰。世界弥漫在雪的烟雾里，变成一片洁白。

地上只有雪，心上也只有雪。心沉下来，清静淡泊，一个人想一些心事。晶莹剔透、洁白无瑕的雪多么像少女的心，从不惧怕寒意，不知道伤害，自由任性，直到被感情捉弄，被生活追赶，才知道惊慌，闪躲，才知道红尘中有太多的无奈和疼痛。

雪会把你带入一种清冷美丽的氛围，让你冷静、恬淡，心生柔情与爱恋，更加懂得和珍惜。你还会在洁白和冷意中回到过去的某个瞬间，远去的青春和那个伤感的时刻。某个黄昏，某个午后，那条熟悉的小路，那家有着淡黄木门的小饭馆，在这里爱过的某个人。流年似水，爱过的人早已消失在人海，只记得那个温良少年灿烂的笑。

一个人听雪，未免有些孤芳自赏，和时光中那个少年煮雪夜话，茶香袅袅之中，慢慢地倾听与领悟，两颗宁静的心，如雪花一样的透明美丽，赋一首雪韵在纸笺上。想起《红楼梦》中那个“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的妙玉，她用陈年梅花雪水泡茶招待宝玉，是何等的聪慧和雅致。我虽然远远不及妙玉那样“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但也想高雅一回，尝尝雪水煮茶味道到底如何。

或如古人张岱那样，在幽静深远、洁白广阔的湖中，在小船上，雪扑簌簌地下，有着一种绝艳的寂寞，空灵的曼妙。雪落在树上，落在湖里，落在我的发丝上，恣意地钻进我的脖子里。手执伞，两人静静地看雪，听雪，虽然有着孤独寂寞的心境和淡淡的愁绪，但心里生出无限柔情与美好。如果可以，就这样守着彼此，守着生命里的素色和信约，白头到老。不去在乎他人的目光和口舌，只守着简单的安稳和幸福，不惊不扰地过一生。

你在听雪，雪也在听你。听雪，也是听心。听雪的刹那，心里生出一朵清幽的梅。听雪，听见青春的声音，听见爱情的忧伤……

雪仍在飘飘洒洒，夜已深。醉梦，梦中自己变成一朵雪花，随风飘向你，溢满思念与爱意，你可否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