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向东

转眼已是初冬。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我被一团橘黄色的阳光惊醒，隔着窗户，眼前定格了一幅绝妙的图画。

这幅画想必你也喜欢：窗外是一片丘陵，太阳还未升起，但它橘黄色的光晕已经弥漫，像是丘陵依靠的另一座山峦，是那么气势磅礴。它哺育了什么，又在期待着什么。

与它同框的，是丘陵上一片密密麻麻的栗树林，栗树没有叶子，只是倔强的躯干和清瘦的枝条，远远望去，就像一排排穿着风衣的哨兵，目光炯炯，纹丝不动，为我们守护着和平和安宁。

栗树，是家乡最平凡的树种，它陪伴我长大，是我梦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板栗树，即栗树，属于山毛榉科落叶乔木，是我国有着悠久历史的果树之一。早在西汉时期，司马迁在《史记》的《货殖列传》中便记载了我国板栗种植盛况，足见其丰厚的文化底蕴。

板栗被誉为“千果之王”，与桃、杏、李、枣齐名，是国内外公认的健康食品。民间俗语“七月杨桃八月楂，十月板栗笑哈哈”说的就是板栗丰收的繁荣景象。

我的家乡是位于大别山区的新县，这里被誉为全国板栗之乡。新县板栗以其早熟、硕大、皮薄肉厚、口感上佳著称。新县板栗产业不仅面积广阔，更以高产优质闻名。其原因在于新县地处大别山腹地、江淮分水岭，拥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这里山场广阔，丘陵连绵，土壤肥沃，光照充足，为板栗生长提供了理想的生态环境，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它的故乡。

新县板栗产业发展的鼎盛时期是本世纪初。那时，但凡哪家有十几或几十棵盛产期的板栗，就能做到吃穿不愁。因为板栗卖出了好价钱，有的还出口海外，有的农户就直接实现小康。板栗树成了山区群众脱贫致富的捷径。

至今，我们新县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板栗树，我们并不因为板栗的贵贱而改变对它的看法。板栗，在新县人眼里不仅仅是一道风景，更是一种情怀、一种相思。

小时候，最喜欢随父亲上山砍柴，为防止我们乱跑，他会从山林里找来一捧板栗，让我们坐在路边剥板栗吃，板栗果肉外面有层毛茸茸的皮，小手总是剥不干净，我们就用牙慢慢啃，再难剥也舍不得丢弃手里的美食。

逢年过节，家有喜事，板栗也是家乡招待客人的首选，“吃个板栗”，一句简单的话茬，说者有底气，听者有面子，复杂的外交简单化，这就是民间习俗，有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豪迈。

栗树一年四季都意气风发，就像常胜将军，占据了家乡的一席之地。我们老家新县的地标性建筑是红旗飘飘，它上面有八面红旗，象征着鄂豫皖苏区的八支红军队伍，也是大别山精神的写真。因为家住附近，我每天都会在那里散步。每年都是附近的一片栗树，以它的鹅黄，给我带来春的消息。

至于夏天，栗树更是一片葱茏，茂密的枝丫，宽大的绿叶，扑鼻的栗香，引来了蝴蝶和蜜蜂，也吸引着我们，躲在绿叶丛中，呼吸着栗树花香，如醉如痴。月夜里，年轻人在栗树下看月亮、数星星，或者牵着手，进入丛林，又走出丛林。

板栗是大自然的馈赠，它的果实包裹着尖刺，甜美只馈赠给有缘人，所以，采摘板栗是一种探险，也是一种惊喜。从青绿到棕黄，果实的成熟伴随着外壳的开裂，最终掉在地上。采摘板栗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备上手套，再找个长竹竿，敲打树枝高处的板栗。采摘时机非常重要，太早太晚都不行，得选在果树刚成熟、还未被小虫啃食的时候，才能收获到饱满香甜的板栗。采摘板栗更是一种亲近自然、享受生活的乐趣，每一次弯腰，都是一次收获。

新鲜的板栗，总能激发出无限的烹饪灵感。板栗焖闷鸡，是家乡的美食之一，尤其是冬季，在柴火灶的烟熏火燎之下，板栗与鲜肉完美融合，香气四溢，既满足了你的味蕾，又让你回味无穷，充满了对山野和季节的眷恋和不舍。

树叶落尽，枝干依然挺立。这时候，是栗树最好的入镜时刻，摄影家穿梭其间，见证了它的低调坚韧，生生不息。再冷的冬天，人们也因为它的执着而倍感坚强。而那些倒下的枝丫，也被农家塞进灶膛，一炉明火，一炉暗火，增添了温暖的气息。

有个本家叔父，是在成都和孩子们住一起的，每年秋季，他都要回来收板栗。含辛茹苦的干几天，把板栗拾掇好，临走时送到家境不好的堂弟家，对堂弟说，这东西我没法拿了，你贵贱卖了，给孩子买件衣服，买几本书，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送叔父去火车站，笑着对他说：你这次回，说是收板栗，一个板栗没拿走，光是路费就不只买这些板栗啊！

叔父说：浪费了可惜。我们老辈人讲究颗粒归仓。做人，不能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