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百花园 PDF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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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东流去(下)


田 君

(接上期)

淮河横亘于中国的腹地,流域面积巨大,西依层峦叠嶂的桐柏山、伏牛山,东临烟波浩渺的黄海,南靠苍翠欲滴的大别山,北枕黄河南堤和沂蒙山脉。这条孕育文明的河网编织起豫、鄂、鲁、皖、苏五省180余县,逾1.65亿生灵在这麦香弥漫的冲积平原上繁衍生息。在其支流中,蜿蜒如龙的颍河超过600公里,接近淮河干流的三分之二,其他超过100公里的支流不胜枚举。所有的河流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摆脱不了藏污纳垢的宿命,但河流以其流动性不断地进行自我调节,因此,我们从未觉得哪条河是一条很脏的河,当然,现代的污染除外。“善利万物而不争”是水的哲学,水总是向着低处,更低处流淌,这充分体现了水的智慧,在九曲回肠的河道间流淌的是东方文明所特有的生存辩证法。

战国末期,西汉皇族淮南王刘安和他的8位方士,在位于淮河北岸的一座云雾缭绕山峰上演绎天人对话的传奇,一座本来没有名字的山峰因为这8位方士而得名八公山。他们丹炉中迸溅的星火,不仅点化了千百年来人们餐桌上常吃的豆腐,更编撰了以先秦道家思想为基础、综合吸收诸子百家学说和阴阳、墨、法等家精髓的哲学巨著《淮南子》。《淮南子》如同镶嵌在中华文化长河的璀璨星座,一经刊印就被公认是战国至汉初黄老之学理论体系的代表作。传说全书分为内二十一篇,中八篇,外三十三篇,内篇论道如北斗指路,中篇养生似甘霖润物,外篇杂说若繁星闪烁。现在为我们所熟知的二十四节气就出自此书,只可惜现在存世的只有内篇,其中的中篇和外篇不知佚失于哪朝哪代!但仅一个内篇就已经足以令人叹为观止。《淮南子》在阐明哲理时,旁涉奇物异类、鬼神灵怪,保存了一部分神话材料,像“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共工怒触不周山”“嫦娥奔月”等古代神话故事,主要靠这本书得以流传至今。后世班固《汉书·艺文志》和《四库全书总目》均将该书归入“杂家”一类。梁启超谓之“西汉道家言之渊府,其书博大而和有条贯,汉人著述中第一流也。”胡适赞其“道家集古代思想的大成,而淮南书又集道家的大成”。由此可见这本书的影响力之大。

淮河流域是老庄道家的发源地,而道教则是真正的中国本土教,在整个淮河流域流传甚广,从这一点可以充分证明淮河流域因其地理的特殊性而起到的东西贯通,南北交融的特性,这种特性表现在器物、习俗以及饮食起居等方方面面,其所具有的包容特质十分的明显。

包容是一种胸怀,也是一种生活智慧。

一趟蜿蜒曲折的淮河走下来,看到最多的就是那些巍然矗立的闸门,它们形态各异、种类繁多、用途不一,进水、蓄水、分洪、泄洪、发电、灌溉、航运、节制、防倒灌、双向过流、两河立体交汇,等等,或稳健持重,或深藏若虚,像钢铁卫士,彼此精密协作,昼夜不息。在这些坝闸之中,饱经沧桑的王家坝闸因其开天辟地的历史地位而最为世人所知,王家坝闸建于1953年,因坝址在阜南县王家坝镇而得名,大坝在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洗礼后于2003年涅槃重生。

王家坝闸全称淮河蒙洼蓄洪区王家坝进水闸,位于淮河中上游分界处安徽省阜南县境内淮河蒙洼蓄洪工程入口,地处河南省固始县、淮滨县和安徽省阜南县的淮河、洪河和白露河三河交汇处,是淮河蒙洼行蓄洪区的主要控制工程,气势恢宏的13孔闸门横卧在大河一侧,每扇八米宽的闸板凝聚着精妙绝伦的水工智慧,当洪水从闸底奔涌而出时,这座举足轻重的治淮枢纽便化身成调节淮河下游命运的砝码。

淮河源头太白顶的海拔是1140米,但我们通常所说的淮河落差实际是以淮源镇的海拔为起点,从淮源镇往下,1000公里的淮河总落差为200米。淮源镇至阜阳王家坝闸间360公里的淮河上游落差就达到178米,占总落差的90%;王家坝闸以下至江苏的洪泽湖三河闸共490公里,中游落差仅16米;三河闸以下至淮河入长江口的三江营146公里为淮河下游,落差仅6米。因此,淮河具有支流多、两头翘、上游落差大、中游河道窄、主汛期间暴雨频繁等特点,这也是淮河难以治理的主要原因。特殊的地形,在王家坝形成了坡陡效应,上游只要下雨,大水就会直冲王家坝。因此,在许多年里,要确保淮河中下游的城市的绝对安全和正常的经济秩序,王家坝闸是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重要环节。在王家坝,29米是保证水位,只要水位达到29米,淮河防总就一定会命令开启王家坝闸。在安徽,为淮河专门设置的蓄洪区有16个,总面积2813.4平方公里,涉及7个市19个县区,这些蓄洪区的用途只有一个,那就是随时准备着应对不时之需。

在我们通常的概念里,大坝应该是建在河流的正前方,拦河而立,但王家坝闸不是这样,它并不是拦河而立,而是建在河流的侧面,坝下就是大片的庄稼地,不远就是村庄和城镇。它的每一次开启,更是近百万人的大迁徙,伴随而来的则是农田与家园的损毁。在夏季,水似狼群,凶猛,浑浊,充满野性。皖人无权封堵,只能接受,所有孕育带来的快感在洪水到来的那一刻都被清零,水患如匪患,总是让人余悸在胸。

王家坝闸因其特殊而被誉为淮河防汛的“晴雨表”和淮河灾情的“风向标”,它的每一次开启或闭合都会牵动很多人的神经,因此,在波澜壮阔的治淮史诗里,王家坝闸既是精密严谨的科学杰作,更是震撼心灵的精神图腾。它用钢铁之躯诠释着真正的治水之道,那就是既需要洞若观火的工程智慧,更离不开薪火相传的奉献信仰。这种超越时空的力量,正如滔滔不绝的淮河水,在看似漫不经心的奔流中,却滋养着沿途的万事万物。

奉献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信仰传承。

时间如倏忽而逝的白驹,转眼7年过去了。但2018年的春华与夏花,却被大脑深刻储存。还记得在到达桐柏的第一晚,我的肾就先于我获得灵感,一粒结石在我的体内滑坡,它用两个多小时的疼痛提醒我,它感知到了老家的临近,以及它的近乡情怯,紧接着便是两天两夜的滂沱大雨,最终得出结论:原来每一滴雨都是一个源头。我们每个人其实又何尝不是一条独立的河流呢?时间是河床,青年、中年和老年对应着上游、中游和下游。我们无法让时间停滞,就像谁也无法把水拴住,只能一往无前,不管是朝向哪里,都不能迷失方向,更不能随意丧失自我和天性。

那年10月,我们在安徽霍邱,遇到了安徽的两位作家朋友,他们正在为一部治淮70年的报告文学而进行采访,在握手拥抱,把酒言欢之余,我们也为生活在新的时代而欣慰。现在的淮河之上,各种防汛设施完备,并已形成了上游蓄、中游蓄泄兼筹、下游排的科学防范体系,无数闸门的开放和闭合完全遵循水的思路,人类已经可以精确控制水量、扬程、流速,如同控制住了水的感性、智性和理性。一路之上,听得最多的是现在的防洪标准非常高,但我个人觉得这还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所愿的,是淮河的永远安澜。

之后的2019年,我们一起走淮河的3人大致都是用一年时间,完成了各自的创作,长篇小说《河畔》,长篇散文《淮上故乡》和长诗《淮河简史》。3本书在2022年前后陆续破茧成书,那墨香流淌的书名号恰是那些堤坝和闸门,书中的文字就是水流或鱼群。这应该是淮河流域作家有关淮河的一次精神还乡,作品一经出版就带给了我们很多的荣誉,但我心里明白,那都是属于淮河的荣誉。

我就出生在淮河边,喝淮河水长大,也从未远离过淮河,因此,我在长诗《淮河简史》最后一章《入海口》的结尾处写道:

这首诗即将到达他的一千零七十八行

以此向一千零七十八公里的淮河表达敬意

淮河慈悲,给我一生一世滋养

因此,我们以母子相称

源源不断的淮河水在她的入海口慢慢变咸、变涩……

如同我人到中年的日常生活

经常会在不经意间已经海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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