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钟根

2025年2月14日，我最挚爱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终年65岁。父亲一生勤勉敦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辛苦操持一家生计，抚养教育我们兄妹，用瘦小的身躯担负起家庭的责任与担当。

我从未想过我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去年腊月廿六的晚上我回家，看到父亲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问他的时候他说有些发烧，没有食欲，想着他可能是感冒了，就带他到诊所挂水，要连着挂3天水，但腊月廿九就是除夕了，父亲想就挂两天，再开些药。腊月廿八下午，妻子上街买东西，外面的风大，就开车顺带着父亲去了诊所，下午5点的时候，父亲打来电话已经挂完吊水了，让去接他一程，因为一些事情去得晚，还没到诊所的时候，父亲自己已经走了一段路，坐到车里，父亲说挂完水感觉强一些了，现在有些难受，我听了心里自责没有早点来，宽慰父亲说回去吃完药就好了。晚上回去，父亲喝了煎好的中药说，明天早上再喝一次，过年了就不喝了。

腊月廿九是除夕，当天上午，父亲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裁纸、研墨，伏在南屋的小方桌上，一笔一画地写起了春联。父亲书法很好，小时候过年，我最爱在他旁边看他写春联。他写完之后，我把写好的春联捧到外间的椅子上、桌子上，还有存放粮食的稻包上晾干。近年来印刷的春联越来越多，制作精美又省事，父亲也想简单买一些省事，我总是和父亲说自己写更有年味。今年父亲提前买好红纸，他说大伯和五叔今年都没有回家过年，过年不贴门联对大伯和五叔一家都不吉利，他就把大伯和五叔家的红纸一并买了，并嘱咐写好让我去贴。除夕上午他一个人忙活着裁好纸、写好门联、过子、斗方，又一张张放在旁边的桌子和椅子上面晾干……

除夕晚上父亲还是没有食欲，只喝了半碗甜汤，吃完年夜饭等母亲收拾好，父亲和母亲等孩子们给他们磕头拜年，又一一给他们发了红包，我看得出父亲有些不舒服，想着可能是感冒的原因就没有多在意。撑到孩子们和妻子磕头拜年后，他便早早地睡下了。

吃药和输液并没有让父亲的状态好转，正月初二一大早我便带着父亲来到县人民医院，住了3天院，期间经过血常规、CT等各项检查都没有发现问题，医生就一直在按照甲流治疗，但是父亲的状态没有好转，仍旧是没有食欲，白天烧不退或者是退了之后夜里又烧了。第3天下午的时候，因为发烧一直没有根治，决定带着父亲到市中心医院检查。

正月初四下午，开车带着父亲往市里去，天灰蒙蒙的，到市区的时候已经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到医院为父亲办好了住院的手续，因为病人多、床位少，房间里已经住了4个人。父亲住的是临时加床，床小，小妹就睡在床边上。夜里，父亲发烧迷糊，因为同来的妻子外出，半昏半醒时父亲担心外面冷，用低弱的语气喃喃催促把妻子喊进来……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小妹买了早餐，父亲强撑着吃了一些。大约上午10点的时候，医生给父亲做检查，父亲感觉不适，像是出现了应激反应，过程中他絮絮地说着话，喊着不在这治了要回家，还出现了不认识我们的情况，一直到处走动。我们在后面跟着，不知所措的我喊医生来治疗应对，医生说重症监护室条件好，让转到重症监护室里静。之后，带着他去做了CT，便转入重症监护室里了，这是父亲清醒时和我们最后的交流了。

接下来的8天时间里，父亲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里，期间听医生说父亲醒来了，但是不认识人，意识有些混乱。第二天下午3点我们来探视十分钟，这是第一次在重症病房里见到昏睡的父亲，我们一遍遍地喊着爸爸、一遍遍请他醒过来看看我们，他仍旧是没有回应。医生说可能是麻醉的作用还没消，让我们不要急，再等等。这期间我们等待着父亲醒来，也相信父亲能够很快醒来。直到第六天的时候又给父亲拍了CT，医生告诉我们是病毒影响大脑，可能很难醒过来，我们这才真正慌乱起来。接下来的日子，父亲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害怕失去父亲的不安和恐惧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医生告诉我们暂时只能够维持目前状态，到大医院可能还有一点点其他可能，不过概率很小。

我们都不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心里想着只要有一点希望的可能，就愿意全力以赴争取。于是从省城医院联系救护车，戴着呼吸机又转到了省城医院。到省城医院的几天时间里，从刚开始内心满怀希望到后来医生建议转回老家，让亲属家人能够再见一面，我的坚强慢慢变成了彻夜的眼泪。特别是在元宵节的晚上，父亲躺在省城医院重症监护室里，靠着呼吸机维持，我进到重症监护室里看着他，抚摸着他粗糙的手，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我在想着父亲来时还是好好的，就是因为感冒发烧不退，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医院走廊里的灯光从明到暗，封闭狭小让人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概念，人生至暗和绝望围满了我的身心。

直到我的父亲又被救护车从省城送回家里，经过他耕耘一生的熟悉的田地，经过他亲手种下的一排排树木，经过他曾经赤着脚板、弓着身子挖过的河坝，经过他顶着烈日、汗流浃背盖的井房……我惊恐又绝望地意识到，我的父亲就要离我而去了，从此以后，春天的庄稼与他无关、夏天的阳光与他无关、秋天的果实与他无关、冬天的柴火与他无关，四季的雾霭流岚也将与他无关，从此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那样，不计回报地挡在我的面前，默默地让世间的风霜雨雪都刮在他一个人身上，我将永远永远地失去了我最挚爱、最疼爱我的父亲了……

我一直想写关于我父亲的文章，却从未想过是以他看不到方式。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这一次，我最亲爱的父亲真的永远地离开了我，却是我一生的暴雨。父亲的离开就像梦一样，我始终不肯相信、也无法接受，看到生活中的点滴和相关的人，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他，他的音容笑貌总会萦绕在脑海，生活和工作中的成长和收获，总会不自觉的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想和他分享，猛然间才想到，从此以后我的世间冷暖荣耀他都将再也看不到了……

我永远地失去了我最挚爱的父亲，我将永远怀念他！他成为满天星河的一颗，看护我们，指引我们，照亮我们。浩瀚星河，愿那些眠与不眠的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