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孔明

近日，杭州初三学生张潇冉一篇《旧轨还乡》感动无数网友。

曾几何时，朱自清的《背影》、刘白羽的《长江三峡》、碧野的《天山景物记》是高中语文课重点范文。后来，渐渐地看散文的人少了，不是人们不喜欢散文，而是现在的散文就像西餐“肯德基”“麦当劳”，一个模式复制粘贴，没有中餐蛋炒饭的多变温馨，千篇一律，无特点、少个性；又像现在的都市高层点式楼，永远四户四个方向；还像一张照片，只是加个不同花纹的相框。书店到处都是中小学生作文范文选，老师也是让学生背范文、套格式。写作无技巧、无感情，自己都感动不了，读者如何共情。作家巴金在谈创作经验时曾说：“我写作不是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作家余华说：“当一个作家会写对话了，这个作家才越走越远。”张同学的作文里把列车售货员与孩子爷爷的对话及心理活动简直写活了。乘务员推着小车叫卖着各种商品。年轻人大多置之不理，他们便将目标转向了年迈的老人。但无论推销员的言辞多么天花乱坠、充满诱惑，那位爷爷始终不为所动。然而，当推销员随口一句“孩子爱吃”，他就毫不犹豫地掏了钱。一笔莫名其妙的生意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成交了。售货员精准地找到了爷爷的痛点——孩子爱吃。这句话绝对不是不经意说出来的，售货员长年在火车上推销商品，阅人无数，摸透了老年人的心理活动规律，精心设计出来的语言。就如向老年人推销保健品，只要宣传有病治病、无病健身，吃了延年益寿，并配送免费的便宜鸡蛋，很多退休老人会拿出自己不多的养老金花6666元排位去买进价几十元粗制滥造的保健品回家后束之高阁。一个女孩曾经非常愤怒地向我报怨过她的公公婆婆就是这样子的人。

读了张同学寒假作业作文，我觉得这才是寒假作业应该有的样子。正如网友评论的，句句不提思念，句句都是思念。特别是那句“铁轨锈成了记忆里的虚线，故乡洇成了底片上的残影”感动了同频人。

我本以为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坐高铁出行，绿皮火车很少有人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坐过几次，基本上都是座无虚席，外出务工人员、老人或者母亲带着孩子还有学生是主流群体，高铁只是增加了人们出行的选择，替代不了绿皮火车的亲情与实惠。2024年10月，我们两口子计划去内蒙古额济纳看胡杨林。出发前，我查询了各种交通工具，最后选择武昌至乌鲁木齐Z292次，硬卧车票仅393元，在甘肃酒泉换长途大巴车去额济纳旗，如果是高铁到兰州都要589元。退休了，我们有大把的时间，省下的钱就是赚到的钱。我在中铺，我老婆在下铺。

零点时分，在郑州上来两个包着一黑一白头巾的女士，年龄长的大约40岁，爬到我上铺上休息了；年轻的女孩子坐在过道可翻折的小凳子上。列车咣当咣当地前行，跟高铁比噪声大、车速又慢，感觉简直像蜗牛在爬行。女孩子一夜都侧着身子坐在过道凳子上，时而凝视漆黑的窗外，时而趴在小桌子上休息一下。我也随着火车走走停停，时睡时醒，倒是上铺的女士连翻身的动作都没有感觉到。早上8时，售货员的小推车已经来来回回地推进硬卧车厢几趟了，一路吆喝着卖早餐，女孩子饿了，买了一盒清真方便面，热水冲泡后吃了。9时左右，上铺女士醒了，翻找包里随身带的食品，一个一次性的塑料盒子装的油炸饼，非常热情让我也尝尝，说好吃。盛情难却，我捏了一小块尝尝，感觉就是油炸死面馍，又硬又凉没有尝出特别味道，我嚼得累牙，她吃得很香。一路上她们用民族语言聊天，语速很快，根本听不清楚，即使慢我也听不懂。后来我用汉语跟他们交流中了解，年龄大的是姑姑，女孩子是侄女，十八岁的侄女已经事实婚姻快两年了，姑姑得知侄女买了一盒方便面吃，还抱怨了几句，又拿出一个塑料盒子自己带的凉白米饭，另一盒子是红辣椒炒土豆丝，也没有地方热，两个人分吃起来。闲聊中得知，他们是青海省化隆县人，那里很多人在全国各地开“兰州拉面馆”。女孩的爸爸在郑州开了家“兰州拉面馆”，姑姑和她当服务员。中原地区普遍习惯吃面食，他们家的拉面馆生意还不错。女孩子热情爱笑，姑姑则一脸严肃，显得有些古板。我猜她们姓马，一下子就猜对了。女孩子叫马兰，初中毕业就跟爸爸开拉面馆子，后来跟拉面的厨师恋爱上了。她们这次趁国庆节后生意淡季回去探亲。

车厢里有几个返回新疆务工的老乡，或坐或站在过道上，高声大语地聊他们在新疆见闻。陕西宝鸡站上来一个奶奶，带着4岁的孙子去新疆找孩子的爸爸妈妈。他们大学毕业后去新疆应聘，在那里当老师。孩子很听话，一路上没有哭闹，我掏出相机给他拍照，奶奶让他摆各种pose，孩子都一一照做了。还有一个女孩子在座位上，一路都在英语卷子上写写画画，默不作声地备考2025年硕士研究生，尽管周围声音吵闹，她如无人之境。拥挤的车厢承载着浓浓的烟火气。高铁上盒饭48元起步，不卖方便面，绿皮火车方便面6元一盒，素菜盒饭卖到最后才10元钱一份。

在我看来，高铁是城市间公务与生意、速度与激情、职责与金钱，绿皮火车则是故乡的云、远方的亲情与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