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亮

如果有人给大家出一道题：人一生有哪三难？恐怕答案几十上百，不一而足。如时光难留，世事难料，人心难测；书难读，钱难挣，人难做……

而本人幼时，常听乡人说的一句话是：为人世上有三难，邀客、请祖和借钱。

由于年龄与阅历关系，当时及之后很长时间，对乡人们的这句话不理解，甚至不以为然，对邀客、请祖、借钱这三件人情社会中不可回避的小事，常事，普通事，为什么会被总结并提升到为人处世的“三难”高度，心怀置疑。及至数十年风雨人生，历经无数清水浊水的洗礼，惯看霄壤云泥的起落浮沉，再回眸、咀嚼先辈之语，始有醍醐灌顶、恍然顿悟之感，不禁叹道：诚哉，斯言！

先说邀客。两千多年儒家思想占主导地位的传统文化熏陶，注定了中国社会浓重的人情色彩，“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向来是件很体面的事情。所以，大到一国，小到一家，外交内往，人气旺衰，既是面子问题，也是里子问题。人气就是运气，是国之大运、家之鸿运！由是，一国一家，一门一户，你来我往，邀客做客，既属人之常情，亦是在所难免。

自古至今，邀客活动不外乎有三种类型。

一是平行型。即出生门第、职场地位、社会声望以及彼此辈分平行对等，相互礼尚往来、互为宾主，这样邀客做客，功利意义较轻，更多的分量在礼节层面。这种类型的邀客与被邀客，彼此心无挂碍，当不在三难之属。二是以上对下型。地位、身份、辈分高的人为其下属、臣民、晚辈设饭局，也权可称之为邀客，不过，这种邀客或许称作安排更贴切。诸如过去封建帝王，偶有兴致，“与民同乐”，让大臣幕僚一起共进御餐，这场面是犒赏、恩赐，主人巍巍乎端然其上，座席者诚惶诚恐、感恩戴德，山呼万岁……以此类推，王侯将相请地方官，州官请县官，吃皇粮国税者请贩夫走卒，等等，此饭局当然更是不能与“邀客”二字相搭的，自然，也不在上述“三难”范畴。三是以下对上型。这才是“三难”之本义所指。在一个重人情、讲关系的社会，万事不求人的家庭、团体、个人是不存在的，有所依、有所求时，请人吃饭是常见的方式之一。这也有了普通百姓请职场官府中人、下级请上级的“邀客”。这个场面能够如愿以偿的圆满，实在不易。旧时，不仅需三请三邀，还常常要辅以文书帖子，专人奉呈。而且，还要看被请者心态情绪，兴趣爱好如何，是否大驾光临。由是，此种邀客“客人不到坏了菜”的情况屡见不鲜。所以，“邀客难”是肺腑之声，也是客观存在。

再说“请祖”。过去过年节，许多家庭有一道功课必不可少。除夕之夜，在堂屋（客厅）供桌上供上“历代宗祖神位”的同时，年夜饭前主人一定要口中念念有词，千呼万唤，内容是邀请已逝祖上先人回来与后人团圆庆节。更有讲究者，配以偌大块咸鱼熟肉及杯碟碗筷，摆上桌椅，虚位以待。此即“请祖”。当然，三尺孺童都清楚，这不过是后人表达的一种心愿而已。千百年来，有哪一个家庭能把离世的先人请回来的？这才真叫一个难字！

第三，说借钱。国人的借贷行为始于何时，不可确考，但它与人类社会活动、日常生活及基本生存相伴相生则是毋庸置疑的。早期的借贷应该是实物，北宋时期货币的雏形一一交子出现之后，似乎才有了借“钱”一说。借钱分借国债即银行贷款与民间借贷两类。近现代特别是新时期以来，无论是国有银行还是商业银行，贷款门槛越来越高，担保、抵押是刚性条件，不具备这些条件者，是极难从银行拿到半厘一毫银子的。而民间借贷因为一些先天不足的短板，导致纠纷与日俱增，今日友、明日敌甚至为此刀刃相向、血腥残杀的恶剧也有发生。“借钱难”遂成为一种社会现象，逐渐成为官民共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