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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诗


向自香

很多人是读诗,爱上诗,然后开始写诗;我是写了诗,才读诗,最终迷上诗。

我的第一首习作《怀念》是为我初二的语文老师写的。那时,我还不懂得什么是诗,也没阅读过课本之外的诗。但我最敬佩的语文老师突然与世长辞,也许是悲伤催生了灵感,借着臧克家《有的人》的范本,我的“诗”几乎是一挥而就,后来发表在光山县文联的《弦歌》报上。

那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文化和物质都极为贫乏的农村。父辈们还在为青黄不接时全家人的口粮发愁;同龄的很多孩子辍学了;还在上学的孩子也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而我却不合时宜地狂热地爱上了诗。

就像一个腹中饥饿的人见到美食会两眼放光。生活中,我的两眼一直放绿光——像狼,四处搜寻着一切与诗有关的书籍报刊。县城在遥远的三十里之外。乡下的书店只出售作业本及少量课辅书,文学书籍鲜有一见。老师们的藏书也很少。听说一位老教师家里有订阅多年的《语文报》,我就厚着脸皮登门去借。遇见好读书的学生,老师一般都很喜爱,尤其是教语文的老师。问了我的班级,老师就把一摞有点泛黄的《语文报》递到我手上,嘱咐我课余阅读,并交代我爱惜资料,读完再来换阅。我真是如获至宝啊!《语文报》上内容十分丰富:不仅刊有著名作家的诗歌散文作品,也刊有我的同龄人的优秀习作,还能学到很多语法和阅读的知识。这对热爱语文学科的我是个很大的帮助。至今我还记得这位老师——一头白发,连胡须也白透了,像一团白云。

受这件事的启发,我冒绿光的眼睛又死死盯上我家遮子了。遮子,就是用竹片扎制,上面糊上报纸的屏风,农村人用它隔断通透的土坯房,扎出堂屋和房头。像发现了新领地,我开始一寸一寸地搜寻,只要发现方块的,分行排列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剪下来。这下子遮子好看了!到处大窟窿小眼的,像两张晾晒的破渔网。父亲下地回来,看到家里祸祸成这样,黑着脸呵斥我。我说这是学习资料。一句话,父亲就不吱声了。大字不识的父亲知道,他上学的儿子有用,那就这样透亮着呗!

可这根本缓解不了诗对我的诱惑!寒假里,揣着打工的姐姐寄的十块钱,我去乡里卖旧报纸的摊上挑选了一大堆旧报纸回来,躲在自己房里开始剪报了。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工程!我一张张找,一句句读,喜欢的就剪下来,不知不觉中一首首诗堆得老高。从厨房端来一碗剩稀饭,又找来两本旧地图册缝在一起,我开始一首一首地把诗贴在上面。终于,我拥有了平生第一本剪报诗集!它是那么厚重,那么纯朴,那么落落大方!我忍不住用稚嫩的笔在封面上写道:在贫瘠的世界,汇集诗的星空。

剩下的碎报纸,当然是过年糊遮子用啰!把原先我挖的窟窿重新补好,由于上一年的报纸显旧,今年的报纸簇新,于是我家的遮子又成了新景观。来拜年的亲戚邻居都会问我父亲:“怎么这么会过,把遮子搞成花大块了!”父亲也不好说破,只是低头尴尬地苦笑。

那堆碎报纸用了好几年,我家遮子也花了好几年……

就这样读着、写着、爱着。诗虽然没能改变我的人生,但却让我的生活诗意萦绕。从懵懂少年读到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蜕变到沉稳静心的中年,从单数的我到复数的我们再到我们一大家人,诗是我生活的蜜。诗缝合我所有的悲欢离合。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每到一处安身之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永远是买几本诗刊或者诗集回来。这成了我一生的习惯。十年前我结束漂泊,返回家乡时,别人带回的都是大包小包的金银细软,而我却从物流取回一大三轮书。妻子打趣说:“你真是孔圣人的第三千零一个好弟子呀!”

嘿嘿!孔子云:不学诗,无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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