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
在我的书橱里,至今还珍藏着一本一九七八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与如今新购的那些价值不菲、气宇轩昂的经典、名著并列,它不再有往日璀璨的光华,显得不再那么起眼,然而它在我心目中却异常珍贵,与母亲的爱一样历久弥深。
1986年的农历腊月,我还在念初中一年级。爱读书的我在新华书店里发现了这本《现代汉语词典》。我至今记得,商务印书馆当时出版了《现代汉语词典》的两个版本,一个是精装版,另一个是平装版,售价大概是精装版十多元,平装版是八块多钱。这在当时,价格均已不菲,当然论此书的质量与影响,那也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自幼就喜爱读书,尤其是古文,遇到较为生僻的字词时,《新华字典》常常无能为力。我知道,如果手头上有一套《现代汉语词典》,那么一切疑难就可以迎刃而解了。班上个别同学有,可惜自己家却没有,有时要用,不得不找别人借。我对这本《现代汉语词典》更爱不释手。但摩挲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放回原处。这书价格在当时已然不菲,况且家里刚刚举债盖了一栋楼房,父亲长年生病,母亲没有正式工作,家庭收入低,且还要还债,生活的拮据可想而知。
其时正值春节前夕,但我那时过年却分外尴尬与难堪,主要因为家里经济困难,常常没有压岁钱。过年对于我家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年关”。所以,父母和亲戚们达成了默契,互相都不给孩子们压岁钱。
但那年的运气却特别好,竟得到了一笔意外的压岁钱。一位远房伯伯过年前几天来走亲戚,吃过晚饭,他高兴之余,塞了三十块钱给我,说是给我的压岁钱。
当晚,我把钱压在枕头下面,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小小的脑袋瓜子不停地盘算着:老师要求我们《现代汉语词典》人手一册,必须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比较权威。家里没钱不能买,平时要找同学借,很难为情的,甚至遭到过白眼。如今好了,我也有可以自己支配的压岁钱了,明天就到新华书店去买回来。嗯,精装版是没可能的,就买那本望眼欲穿,摩挲良久却只能怅然放下的平装版本的吧!八九块钱也就足够了。剩下二十多块钱,攒着慢慢花。有时候同学买零食,总要分我尝尝,老是吃人家的,怪不好意思的,也该对人家表示表示了……
可我知道,年前母亲要还一笔债,家里没钱了,母亲正在为这个犯愁。我躺在床上呆了半晌,想起枕头下的三十块钱,虽然很不舍得,但还是一骨碌爬了起来。我冲出门,把钱塞进母亲的手里,像个大人似的说:“用这点钱再添点钱还债吧。反正我总是没有压岁钱,也习惯了!”母亲先是一惊,接着欣慰地笑了,但继而转过头去,像是在抹眼泪儿。
压岁钱得而复失,我梦寐以求的《现代汉语词典》,即便是平装版也离我远去,但我心里倒也坦然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听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我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在梦中,我走进书店,买了那本《现代汉语词典》,欢呼雀跃地出门。突然身后一声厉吼:“小孩,回来,没给钱呢!”我从喜悦跌进了失望的冰窖,心怦怦地跳,想要逃,却软软的没有力气……突然醒来,原来是一场梦。咦,怎么枕边真的有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呢?我抱着厚厚的书,嗅着油墨香,爱不释手。抬起头,望见母亲慈爱的脸庞和温和的微笑。
人生里寻觅和收藏的许多书早已散失,唯独这本平装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我用厚厚的铜版纸包好,至今完整如新,成了我人生的一页档案。在这本盛满了知识与母爱的辞书的扉页上,我工工整整地抄录了唐朝诗人孟郊的两句诗:“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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