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春晓
五十年光阴来去,人生便在历练中摔打、成长、成熟,或许圆满。当霜雪白头的时候,再忆起过往的岁月,那些点点滴滴的情节,才具有冲击心灵的魔力。
比如大前天,为给家里阳台寻一盆绿植盆栽,逛进花市。在满目明艳与葱茏间,却被一股幽香牵引。那是多么熟悉的芬芳,不由得不觅香而去。瞧见的是一大片兰花的展区。被高高低低的展台托载,一盆盆形态各异的兰花,叶碧花娇,清香雅逸。被人工精心培育,又艺术化装饰点缀的盆盆兰花,飞扬清瘦,生动隽永。瞅瞅吊牌,价格不菲。
回家的路上,因兰生情,意犹未尽,一下子就打开尘封了的记忆闸门,故乡童年的那些陈年过往浮现眼前……
大别山北麓,余脉延伸的地方,一个山环水绕的小山村,就是我童年的老家,也是野生杜鹃和兰草花的故乡之一。每年清明节前后,我们这群无忧无虑的“野小子”,都会趁着周末,相互邀约去山里采撷兰花。而每次向山而行,定能收获满满。只要沿着山坡散开,寻着清香找去,总能觅得顶箭开出的兰花。有时是单株独开,也有株连一片。运气好的话,个把时辰,就会掐满一把。于是,小伙伴们手握满把的兰花,在一路嬉笑打闹中返回村庄。归家首件事,就是找来墨水瓶、茶水杯,擦洗干净,注满清水,再插上三枝两枝兰花,东屋置一瓶,西房放一杯,轻吸一口气,满屋皆是兰花的雅香。只要不忘换注清水,一两个礼拜都可以花枝不枯,幽香飘逸。
后来考上大学,离开农村。参加工作后,在离老家不近不远的城市安稳下来。一晃几十年过去,当初的少年,已是容颜沧桑。生活的富足,事业的圆满,让我这个根在农村的“乡下人”更具“城里人”的模样。世事变迁,冷暖于怀,在喜与悲的情节故事里,家乡在心心念念间去远,转身即成故乡。
家乡在心里,而故乡常常在梦中。
有一年,在另一个城市出差。走在匆忙的马路,被音像店播放的一首《兰花草》深深吸引。说不出缘由何来,就是被歌词带动的旋律所打动而感染。当时满眼满脑浮现的,尽是童年时与小伙伴们窜山岰寻兰花的场景。返归后,正赶上清明节回老家扫墓祭祖。我特地在靠近老家的小集镇转悠,还真是碰见一位卖兰草的老人。从山上挖来的兰草只有几株,每株都带有还没开花的箭苞,根部兜着一兜泥土。老人说,这花好栽好活。我便掏钱付款,选挑出最壮硕的两株。
回到市内,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购花盆,取花土,施底肥,移兰入盆。每天,都要在兰花盆前留恋几趟。半月之后,兰花顶箭开出,溢香满庭。高兴之余,我更勤快在浇水施肥的认真中。两个月过去,两盆兰花,在我勤快的忙活中叶枯根烂,直至衰萎而殒。当时,真的是失意纠结,怏怏寡欢。
同事中有位养兰高手,在偶尔的闲聊时我们说到此事。他极为坦诚地告诉我:兰花虽养进家室,亦不改生长的“野性”,土须山中碎石风化的土质,肥有山中枯腐的松毛即可,置于不干不燥不涝的环境最佳。同事之言,言之凿凿,击中我胸中固成的自以为是。原以为很懂兰,其实我们离懂得很远。
有位画家朋友,尤擅写意墨兰。他的体会是,画兰看似简单,其实不然,这是对画家真正功力的考验。饱蘸一笔浓墨,要在坚决果断间一挥而就。那挥毫的瞬间,要四面出锋,带出俊逸,落笔显雅,让兰的简约、灵动、纤秀之神韵,跃然纸上。所谓的“一笔兰”,是也。这一番言说,是懂兰极深者,才有的彻悟妙语。
那是去年的仲春,一个周末的时候,几位朋友互约去爬山。大家兴致很高,心情很爽。在有说有笑的返程中,当行至山峭林茂的山垭口,一阵清雅的芬芳飘进口鼻。大家不约而同地呼叫:兰花兰花!于是,我们便俯身寻找。十几分钟过去,却无人寻得。大家不甘心,聚拢后,再次四散开去寻找,仍无觅得。眼见夕阳西沉,不得不悻悻而去。当时,我在心里一直默念,最好找不见,最好找不见!所幸,高雅而神秘的兰花,只闻花香,真的寻而不现。
生出这样的默念,缘于获知的严酷现实。原本兰花的故乡,童年里随处可见的兰花,只这十数年,便被盗挖一空,几近绝迹。那么多人为利谋,也因曾经的过度炒作,让兰花遭此厄运。这是兰花的不幸,还是人类的悲哀?
古人以兰喻人,视兰如君子。想想也是,兰居远山,孤芳亦能自赏,不喜不忧;进驻庭堂,众宠不失本尊,不卑不亢。而人类自身呢?该如何谦卑自醒,敬畏自然,收敛贪心?其实,做起来并不困难,比如就从再不向山野伸手开始,让山中的兰花,飘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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