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敏
(接上期)
作品的可圈可点,还在于叙述语言的含蓄与模糊性,面对“冲突”到来的时候,不有意制造高潮,而是轻轻滑过,点到为止。一种柔韧而委婉的表达方式,为一路铺垫的矛盾,找到了恰如其分的解决办法。黄泥湾是江岸虚构的村庄,但这一方水土却寄托了江岸深厚的情感,黄泥湾里的人物都是他的亲人,在描写他们的时候,他的两眼总是饱含脉脉深情,以真实的细节描写,用具体的人生图画来反映乡野生活。生活现象是纷纭复杂的,通过典型的方法,对生活素材进行选择、提炼、概括,从而深刻地揭示生活的某些本质特征,从作品的场面和情节中,自然地体现出自己的创作倾向和人生爱憎。
创作系列小小说不能局限于某一个年代,或某些个熟悉的人物。一个地域总是从很远的历史中走过来的,也将向未来走去。历史的进程中人物命运虽然是紧密相连的,但每一个人物却又无不打上个性化的特殊印记。像创作“黄泥湾”系列小小说这样一个文化意义上的浩大工程,要力争做到人物之外有人物,文学价值才会更丰厚。随着各色人等的次第出现,个性人物越来越多,那么“黄泥湾”才可以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人声鼎沸,烟火味儿才会浓郁。
近期江岸发表的《鸡抱窝》《落水羊》《磨人》等,既是系列写作的延续,又在写作选材上有着新的尝试。比如以前的那些作品,以人物为主,基本上打的是“亲情牌”,底色温暖,主题感人。江岸新写的作品大多以动物为主,以动物世界来观照人类生活,基调诙谐幽默,色彩明朗,趣味性十足,轻阅读的背后,也启人咏叹和思考。有时候我们太注重把一个事情说清楚,上来就直奔主题,忽略了言情状物,留白闲笔,会少了小说的意味。寻找新的发现,进行自我突破,也是写作者对自己能力的检验。这种有意识的写作变化,体现出一个有追求的作家的自律精神。
作品语言关乎一篇小小说的成败。《鸡抱窝》在立意、构思、情节等要素上,遵循着艺术规律的界定,而风趣幽默的语言,活灵活现的动态场景,细致的观察力,凸显出深厚的生活底蕴,这才让作品产生了足够的吸引力,加上特殊环境下农妇的诸多心理,洋溢着浓郁的乡野风情。比喻、拟人,俯拾皆是,在作家的笔下,一只只形色各异的母鸡,摇身一变,成了有思想有温度的生命。似乎让读者置身于“黄泥湾”的鸡鸣犬吠、人声鼎沸的烟火味儿之中。
鸡抱窝其实是家禽的自然天性,属于母鸡的一种繁殖能力,但是对于蛋鸡而言,则代表着减少了鸡蛋的产量,直接影响了经济效益。通常因为利益的驱使,一般会采取人工干预方式终止母鸡抱窝,俗称醒窝。什么叫民生?凡和大众切身利益相关的事儿即是,家国天下是,针头线脑亦是。一窝鸡的归整,同样让一位普通农妇和家庭生存工于计算,煞费苦心。
下蛋多而深受主人喜爱的芦花鸡,最后因和女主人的诉求相左而沦为刀下鬼、腹中食,这背后似乎也隐含着作家难以名状的心情。母鸡抱窝与母鸡下蛋一样,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芦花鸡一心想做一回鸡妈妈,在鸡想来何错之有?但在主宰者心里,却只能有一种标准,那就是奖勤罚懒,适者生存。所以结尾时那几滴泪水,无论是真心疼还是鳄鱼泪,就看你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猫叫春》诠释了一种生活本真。试图归隐宁静乡村的退休教师林承安,在故里黄泥湾午夜遭遇了撕心裂肺的猫叫春,不仅隐喻着生活的烦躁无可避让,也昭示了老妻对他炽热的爱情没有减退。《还债记》的主人公年少时曾借过邻家荣哥5角钱,当时还钱未遂,长大后再想“涌钱相报”时荣哥已病逝。忽一天接到荣哥儿子电话追债:“我听湾子里的人说,您借过我爹一笔钱,一直没有还。我想问一下,您借了我爹多少钱?能不能还给我?”主人公从微信上立即传去5000元,如释重负。关键是结尾,细品才有滋味,作者写道:“我想,如果荣哥泉下有知,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呢?不过,对于我来说,整个人的感觉都好了起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终于可以拍着胸脯,问心无愧地说,咱活过的这大半生,谁的账都不欠了!”
一方面我们要写出厚重的、有长度的大部头作品,使我们成为有分量的作家,但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精粹的短章,因为珍惜读者的时间本身就是对读者的最大尊重。假如读了20万字得到的艺术信息含量,跟看2000字得到一个信息含量差不多,所投入的时间则相差甚大。当然并不是说长文章有什么不好,四大名著是经典,《战争与和平》《红与黑》《百年孤独》等也是具有世界级文学水准的大部头作品。我们只是在强调经济型读写的意义,强调文化内在蕴含的时候,才会着意强调“精粹”这一点。
2015年,江岸以《父亲的梦》《孔明灯》《解密》《稻草人》《秧大麦》《老娘土》《一个人的村庄》等10篇作品获得小小说金麻雀奖,评委认为:作为新乡土小小说代表作家,江岸的“黄泥湾风情”系列擅长于将民风、民俗、民情自觉地融入笔端,营造出一种黄泥湾特有的乡野风情,如同一曲曲对世俗亲情和传统美德的挽歌式的凭吊。从艺术特征上讲,江岸的小小说融合了南北乡土小说叙事的特色,形成了自己南北兼济、空灵而写实的独特风格。他的文笔质朴,感情细腻,在开掘生活本质上敢于直面人生,无论褒贬,皆能明晓是非,真诚表达立场。
江岸曾在一篇随笔中说:“今生今世,能够留下一篇两篇文章,能够留下一部两部书,在百年之后,肉身烟消云散,而署有自己姓名的书籍还在人间留香,我觉得这就是今生活过的最好证明,更是活过的最大价值。”从现在看,江岸的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了,文章传世、书籍留香,相信他不仅能做到这些,而且他正在以一个作家的名义,复活着一片永恒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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