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我终于看清了盐的真面目,淡时,索然无味;咸时,尖厉苦涩。只有适中,方可如心,兼得美味佳肴。
人与盐,相互依存,属生死之交。
封建王朝,盐,也有身份之别。官家出的盐,属官盐;走私的盐,属私盐。官盐有合法的渠道,价格昂贵,一般人消受不起。走私的盐,价格低,是平常百姓的私下的交易。官家的盐是白的,走私的盐是黑的。白与黑之间,隔着一张文书。
白也罢,黑也罢,性格都一样,都是咸的。
人生百味,酸、甜、苦、辣、咸,咸是五味的阵脚,没有盐的日子,是苍白的,是寡淡的、是无味的……
盐,撑起人的一架骨头,养着顶天立地的精气神。
老人们闲聊,总爱回忆缺盐的时代。再壮的汉子,成天见不到盐,腿就肿,浑身无力,脸色苍白。盐一跟上,人立马就变,力气看得见。
我母亲做饭的灶台上,永远放着一个脱了皮的陶罐。夏天,盐的汗从陶罐里沁出来,一滴一滴地倾诉着岁月的艰辛。我不看陶罐的风化,那份颓废老有破碎的错觉,我在意的,是陶罐里一粒粒正方形的大大的盐籽子。炒菜时,好难掌握,不是淡,就是咸。
这些盐,都是母亲在街上的代销店买回来的,我至今记得那个秃顶的售货员,手提一杆秤,称盐的情景。大盐籽子在秤盘上眨着眼睛,都有一颗晶莹心。这是我小时候的盐,透过晶体,还可以看见盐里面的杂质。
我经常可以看见大人们用擀面杖或碗在案子上擀盐,呲呲啦啦的声音,有点刺心。我擀不动,盐籽子太硬了。祖母也不擀,她喜欢把盐放在水里化掉,之后去掉碗底的杂质,把化掉的盐水在锅里熬,水熬干了,就剩下碎末一样的盐。这样脱胎换骨的盐,好用,也干净,被祖母称作放心盐。
好多人都想这样熬盐,可大人们忙啊!没有时间,就图省事,简单地把盐研碎了事。我庆幸自己看见过盐的旧身影,用了几千年的老样子。好多人,已经没有这样机会,他们眼里的盐,一直都是如今白花花的样子,洁白的,像雪。
我听说旧时的监狱里,伙食很差,盐味很淡,不是舍不得放盐,是不能多放,盐味重了,犯人的身体就肿,还要喝洋油来治,挺麻烦的。盐味淡点,一切都省了。当然,我没有求证,只是听说,盐的透明心在此体现出了作用。
一直以来,盐,都是统管的。我上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加碘食盐的好处,说人吃了不加碘盐,会得一种粗脖子的病。那时候,盐,有两种身份,加碘的,洁白如雪;没加碘的,晶莹剔透。
过渡是需要时间的。盐,也是。不用强制,用着用着,白糖一样的盐就受到青睐,延续了几千年的老盐籽子,便从人们的身边消失了。
盐,变成了雪,在人们的心底下着……
如今,盐的品种一下子多了起来,好像是刚刚才被发现的。其实不是,四川、河南的井盐,很多都是上百年的老井出的;海边的海盐,有些盐田有上千年的历史;青海等地的湖盐,盐田也古老得说不清。单凭我们的常识,觉得盐都一样,市场上卖的,都是一个样子。
商家总是喜欢故弄玄虚,故意引导消费,那些专家,一会说加碘的盐好,一会儿说不加碘的盐好,盐的品种就多起来,加碘的,原味的海盐,井盐,湖盐。都不懂那么多,市场上有,就有人买,无形中,就有了不同的价格。不变的,是盐的白。
盐,是跟着人走的。一代一代地走,人年轻,盐年轻;人老了,盐也老了。人年轻时,盐是汗水,是力气;人老了,盐是生命,是一把老骨头;人死了,盐,是一把骨灰……
我终于明白,世世代代,盐的白,照亮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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