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明

一日，在菜市场闲逛，看见一群男女簇拥着一个卖芡实的商贩，我出于好奇，也出于无知，赶忙涌上前去看看芡实是个什么样子。哦！原来，所谓的芡实，是我儿时在村外野塘里可以任意采摘的鸡菱籽。再问问价钱，竟然卖到三十元一斤，我有些愕然。

鸡菱是一种类似于荷的水生植物。它根植于污泥，长在湖堰区或池塘的水中。每到春天，便露出娇嫩的尖尖小角，大有“小荷才露尖尖角”之态、之美。不几日，卷曲而合拢的尖尖小角便舒展开来，浮在水面，圆圆的，深绿的叶面，紫红的叶背，好似秀美的睡莲。随着阳光的不断照射，叶片便疯长起来，大的如磨盘，小的也有脸盆面那么大；其正反两面长满了刺，尤其是叶脉处的刺更大更锐；叶边微微上翘，整个叶面显得有些凹凸并带有皱褶。青绿色的、紫红色的，圆的、椭圆的叶片错落有致，铺满了整个水面。不久，在叶片与叶片之间挤出了许多花朵，有的甚至刺破叶片傲然绽放。紫色的、紫红色的，还有少许白色的花朵如繁星一般，开满了池塘，清素淡雅，煞是好看。

鸡菱花谢了之后，四瓣深绿色的萼片便收拢起来，尖尖的，硬硬的，长在球形果实的前端，宛如鸡喙，与酱褐色的球形果实连成一体，很像鸡头。满身锐刺，显得毛茸茸的。茎秆将其顶出水面，又好似一只只好斗的公鸡。所以，也有人称之为鸡头苞、鸡头荷、鸡头莲，称里面的果实为鸡头米。我们小时候则分别称其为鸡菱苞和鸡菱籽。

自鸡菱苞长出以后，我们这些放牛娃就有些急不可耐，几乎要天天光顾，盼着它尽快长大成熟。果实成熟以后，柔弱的鸡菱秆撑不起沉甸甸的鸡菱苞，那些饱藏果实的鸡菱苞便深藏水中，躲在叶片下面。面对浑身带刺的鸡菱，采摘其果实需要勇气、经验和智慧。女孩们不便下水，就把镰刀绑在长长的竹竿上，使劲地向前伸入水中，在叶片下面使劲一割，那些成熟的和没成熟的鸡菱苞连同茎秆便飘出了水面，然后再一个一个地把它们赶到池塘边；有的砍来多杈丫的树枝，在下面绑上石块或砖块，用绳子绑住位于杈丫中间的那根稍粗的枝干，往塘中央使劲一扔，待其沉入水底后，再使劲地往岸上拉，那些杈丫裹挟着鸡菱的叶茎与果实就被拉上岸来；有些男孩为了显示自己的勇猛，便一猛子扎进水中，把手伸入鸡菱根部的污泥中，使劲地将其连根拔起。当男孩拽着鸡菱根浮出水面慢慢游动时，一大片鸡菱叶也跟随其后慢慢游动。不一会儿，男孩便拽着一大扑拢浑身带刺、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东西爬上了塘埂。此时，一群男女孩子便欢呼雀跃，一齐涌上前来，享受胜利的果实。当有些细心的女孩发现男孩身上被鸡菱刺出满身血点时，便心疼地问疼不疼，男孩便摆出一副英雄姿态，毫不在乎地说，不疼，不疼，一点也不疼。

鸡菱刚出水时，其刺既坚硬又锋利。经过烈日一阵暴晒，这些刺就会慢慢地软下来。这时我们就会先把叶片去掉，摘下鸡菱苞，用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剥开那四片像鸡喙一样的东西，拽着这四个硬片慢慢地往下撕，顿时，一个洁白的又略带点绿色的球状海绵体便呈现在眼前。剥开海绵体，便露出珍珠般的果实。食其果仁，一阵清香甘甜浸润着心田。摘下的果实有成熟的，也有未成熟的和半成熟的。成熟的果实，其壳非常坚硬，只能用牙咬才能弄开，其味清香甘甜，还有点涩，也有点粉，但可以回甘，食后满口生津，回味无穷，煮熟吃，感觉更好；未熟的果实，其壳非常娇嫩，用手轻轻一捏，便冒出白浆，食入口中，甜丝丝的，也有一种淡淡的清香；那些半熟的果实，其壳硬硬的软软的，用手轻轻一掰就开了，其仁进入口中硬紧儿硬紧儿的，具有一定的韧性和糍性，香甜、青涩，十分爽口，感觉好极了，所以，它也是我们这些孩子的最爱。

享受了甘甜的果实之后，孩子们便带着十分愉悦的心情去收拾那些躺在塘埂上的鸡菱秆。鸡菱秆就是鸡菱的茎，有的称之为鸡菱梗。它上连叶片或果实，下连根部，连接根部的那一段刺少且小且软，我们便从其根部开始拽开刺皮，向上慢慢地撕。撕完刺皮后，一根根满身带刺的鸡菱秆变得十分细腻光滑，红里透白或白里透红，用手轻轻一折，便露出若干小孔和白白的细丝，显得十分脆嫩。此时，我们仿佛嗅到了妈妈用鸡菱秆炒肉、鸡菱秆炖鸡、鸡菱秆炒辣椒、鸡菱秆凉拌等道道美味。一想到这些，孩子们个个直流口水，便急忙收拾起这些劳动果实，满怀着胜利的喜悦，骑上牛，唱着儿歌，朝着回家的路上走去。

在我的记忆中，每到春暖花开之时，老家村边的池塘里到处摇曳着荷的身影，并备受呵护，却没有鸡菱的容身之地，即使有一棵刚刚浮出水面，很快就会被人连根拔掉。因此，它只能默默地生长在村外的野塘里，无主人管理，任由我们这些放牛娃采摘蹂躏。但它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无论我们如何糟蹋，第二年它依然倔强地旺盛地生长着。我之所以称鸡菱为野鸡菱，也就是这个缘故。

近几年，可能是人们发现了它的价值，有些地方开始大面积种植，并将其作为发家致富的支柱产业。其果实既可食，也可入药，还被人们制成了各种各样的营养保健品，走进了城乡的大小超市；其茎秆也成为一道备受人青睐的美食，上了餐桌，进了厅堂，滋润着人们的舌尖。更可喜的是，还有很多人靠种植鸡菱富了起来。

如今的鸡菱成了人们的爱物，被誉为水中之人参。总之，它再也不是那些顽皮孩子们的专属，更不是那种“长在野塘中，寂寞开无主”的野鸡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