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宝梁

人生总在无数次中感慨人生苦短，苏轼也曾云：“感慨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但现实中我们于天地、山水而言，不过一瞬尔，往来熙熙攘攘尽皆过客。我曾听过这样一个观念，就是世间万物均是在不停运动，生命也是。体内周遭不断运动变化，逐步孕育炸开一朵春天的桃花，流转几条夏日河流，俯仰拾起几片落叶，直至走向白雪皑皑的荒凉，几十个轮回下来而已。午后小憩，梦中依稀看到逝去祖母蹒跚的步伐，内心难过一缩。 不知道大家对祖母的印象是什么，只记得高中老师讲《陈情表》中提及，读此篇不泣者，其人必不孝，其文中有言：“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当时不懂，现在读起来发现，无祖母无以至今日，似乎也是我的写照。 老一代重男轻女，祖母曾说起当初家里困难，得知我是男婴，才力排众议把我留了下来。祖母和祖父也确实对我悉心照料，记得在我五岁生日时，他们带着我去公园游玩，游客如织，他们中一个人牵着我，人群中两人走散，等两人归途中都给我买了生日礼物，一个是铁做的小汽车，一个是扯尾巴上的绳子可以跑动的白色大象。两位至亲在不同的路上都想到给我买礼物，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小时候夏日长，家里没有太多风扇，只能用蒲扇纳凉，入睡时祖母一边给我扇扇子驱蚊纳凉，一边给我哼着跑调的安眠曲，不一会儿祖母自己睡意涌起，扯起了鼾。调皮的我本就睡意不浓，翻身吵醒了祖母，祖母立刻又下意识地扇扇子哼曲，反复几次，我才能入睡。今年六月游走河边，有人摆摊卖蒲扇，朋友买了一把赠予我，我陡然想起此事，心中怅然不已。 要说是重男轻女，那么后面的事也无法解释，就在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时，我的堂妹出生了，而后祖母反倒是让我处处让着妹妹，好几次我都被气得愤愤不平，还是祖父前来安慰。直至后来有一次，祖母正色对我说：“你是大的，又是男孩子，男子汉大丈夫，要时刻护着妹妹。”听后心中一片释然。 祖母身上有着男人的果敢、刚毅。祖父逝世后，她独自扛起家族重任，对后辈尽心尽责，率先垂范。她仿佛怎么也闲不住，也没什么爱好，连自己的生日也记不住，后来孩子们要给她过生日，问她喜欢什么，她想了良久也只说道喜欢挣钱，说完自己也乐了起来。 家门口尚有几畦地，祖母做了一辈子菜农，春夏秋冬给它们安排满满的，每个节令谚语如数家珍，春天的豆荚，夏天的西红柿，秋天的茄子，冬天的白菜，都被她精心照料着。精力充沛的她还往邻村去找一些荒地开垦，继续她的“事业”，数十年如一日。但是喜欢挣钱的她，自己却不怎么舍得花，反倒是我外出上学，她每次都提前打听得清清楚楚，临行前给我买很多东西，给我增添甜蜜的“负担”。 祖母病逝于去年疫情期间，心脏装完支架后不舒服的她总是咳嗽，喜欢胡思乱想的她非要独处，生怕连累了她的孩子们。而人心惶惶的日子里，她的孩子们也仍找各种理由去照看她，但她终究没能挺过那个寒冬。在她平凡的世界里她完成了对后人羽翼般的照顾，履行了要“护着小的”诺言，成为一个大写的人！这期间几次提笔也不愿回忆这些过往，时至今日才看开一些，感慨一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