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冰

（接上期）

刚进村，恰好是刘家庄村村委会主任张彦廷带着2位村委委员在村口值班。北方四月，草木未发，正是防火关键期。见到两台外地车牌要进村，他们自然是要仔细盘问一番的。

一番攀谈，让人实感意外，村口五六个人，当我们说是要寻找赵崇德墓地时，除了张主任对当年那场震惊中外的夜袭阳明堡机场战斗略知一二外，其他人竟然都是一脸茫然。但当我们提起“原平故事”采访过的知情人王青福和张端忠两位老人时，他们倒是都熟悉得很。张主任立即掏出手机与他们联系。

在等待张端忠、王青福二老前来的时候，献林和我早已迫不及待地在村民指点下，过了长乐河，向村子西南的栽笔山上，漫无目的地寻去。

仲春时节，大别山区早已是万木葱郁、百花盛开了。然而四月的长乐河两岸，却依然是草木枯黄，满目萧然。走过干涸裸露的河床，顺着一道两边黄土壁立的干沟往里走，刚转过一个弯，半山坡上一树怒放的杏花，在满目土黄的世界里，妖艳得逼人的眼，仿佛在卖力地展现着晋北春日的生机与活力。

再向上走，登上高高的黄土岗，回首放眼望去，刘家庄村庄正处在两山夹一川中，依山而建的石头窑洞错落有致。近些年新盖的钢筋水泥平房，横成排竖成行，排列有序。古窑新居，融为一体，好一个秀美而古老的山村。

天尽头，天际线把这一方世界一分为二：上半部是瓦蓝瓦蓝的天，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下半边是土黄土黄的山川，偶有一两处蓝色、红色的铁皮屋顶，跳跃着往你眼里窜。

顾不上细细欣赏这北方粗犷豪放的美景，献林和我气喘吁吁地上上下下找遍了大半个山冈也一无所获。正惆怅懊恼着，献林书记的电话响了。

“找到了！找到了！王青福过来了！你们快下来，他带我们去，就在他家地头！”电话里传来的是铁帮书记欣喜若狂的北方口音。

献林和我赶紧往下跑。远远望去，王老师、铁帮书记、余总和小李等一行人，在一位精干老汉的带领下，也向长乐河南的高坡方向走来。

原来张彦廷联系上了退休在原平市的张端忠，铁邦书记向他表明来意后，端忠老人当即就让张主任领着去找王青福老人，让他带大家去。

“83年了，家乡人总算找来了，赵营长终于能魂归故里了。”见到献林书记，王青福老人操着一口浓厚的山西腔喃喃地说着，禁不住已是泪眼模糊。

青福老人告诉我们，他爷爷王伟弟一家，当年借住在张成元院后的一孔土窑内。八路军769团悄悄进驻刘家庄后，因为张成元家靠近村子后面，东边是高高的黄土崖，出门没多远就是村里的老戏台和小广场，团指挥部和三营部就设在他家。

张成元把院子南边的三间石碹窑腾出来，给陈锡联、汪乃贵、范朝利和赵崇德等人住，八路军进进出出，那个屋子的灯经常通宵亮着。时至今日，张成元的孙子、75岁的张义均老人仍独自守着这处英雄的院落。

爷爷在世时告诉过王青福，1937年10月18日深夜，部队在老戏台前的小广场上集结，自幼习武、胆大豪爽、颇有侠义心肠的张成元自告奋勇当向导，赵营长便率领三营乘夜向阳明堡机场摸去。

第二天一早，血肉模糊的赵营长被战士们抬了回来。上午，团里立即为赵崇德召开了追悼会，随后在老乡们的帮助下，赵营长被抬到村西长乐河南岸栽笔山下的一处土崖边安葬，因为怕被敌人发现，部队又要及时转移，坟墓前自然没有立碑。但为了以后便于寻找，战友们在坟前栽上了松柏。从那以后，埋葬赵崇德营长的地方，就被村民们称作“柏树嘴”。

后来，土崖下的地分给了王伟弟家，赵崇德的墓就在他家的地头上。春种秋收，锄草施肥，累了抽袋烟，渴了喝口水，王伟弟一家人总要在英雄坟前顺手添添土、拔拔草，甚至有了烦心事时，也要在他坟前唠叨唠叨，仿佛自己的亲人一般。守护英雄坟墓的担子，也同这块地一起，从爷爷手里传给父亲，父亲又传到王青福手里，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很少向人提起。

喜鹊突现送灵归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地有旦夕祸福。王青福没有料到的是，因为遭遇暴雨，柏树嘴的黄土崖半夜崩塌。尽管事后他在黄土堆中反复挖掘寻找，最终也只找到了几块遗骨，他便又归拢在一起，重新掩埋在了自家地头。

“你看，那高高的土崖上还有一根腿骨露在外面，赵营长坟墓原来就在那里。”顺着青福老人手指的方向，近二十米高的黄土崖上，一根白亮的腿骨，在阳光映照下闪着光，逼人的眼，刺人的心。望向土崖，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老人家，我们求您一件事，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英雄那根腿骨也请下来，连同你原来掩埋在地头的，这次我们一起带回去。”献林书记哽咽的声音，打破了野外的沉默。

“这样最好了。落叶归根，魂归故里，这也是我们刘家庄乡亲们的愿望。”青福老人非常干脆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他回家取来锄头、铁锨等工具和一个纸箱，很快又回到了柏树嘴。

只见他用锄头在黄土崖上慢慢地挖出一个比一个高的脚窝，再把身子紧紧贴着土崖，慢慢攀上去，临接近时，又把手中长长的锄头把高高举起，用锄头勾住遗骨慢慢摇晃，终于把那块遗骨请了下来。

当我们慢慢地一块一块地把英雄遗骨收进临时找来的纸箱时，心里不免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尤其是看到头颅骨后脑勺那处被子弹或弹片撞击留下的裂口时，仿佛奋勇拼杀的英雄就倒在我们面前，泪水瞬间模糊了我们的双眼。

让所有人感到惊奇的是，周边没有一棵高树、没见一处鸟巢的柏树嘴，却偏偏在我们收捡英雄遗骨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对喜鹊，在我们头顶上下翻飞，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转着圈不肯离去，引得所有人都仰头观看。正用手机录像的王天定老师，恰好记录下了这灵异的一刻。就连行伍多年的铁帮书记都忍不住脱口而出：“咦，变成两只鸟了！要飞回家乡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