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春晓
如果非得作一个选择,面对行走的人生四季,我把这一票投给秋。按说我应该选择春,选择伴我来到人世间的那个季节。因为,这是给生命带着标记的季节。
我钟情于秋,并不是给自己强注反叛的精神。谁不眷恋本命的季节,谁不喜欢春光明媚,鲜花绚烂,以及赋予生命张力的青山叠翠,溪水潺流?
有些时候,人们为一种选择毫不犹豫,且无须理由,那一定是铭心的记忆,或是无可置疑的体验。喜秋的我,就属于这一类,一种无法沉淀的思维取舍。
六岁那年,也是文革的第二年,父亲突然被打倒了。好在被关押三个月后,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父亲被从轻处理,带着全家遣送原籍劳动改造。
记得那是个冻脸冻脚的冬天,老家来人拉着一个架子车,父亲挑着一些家用物品,我们便奔行于去往老家的路上。父亲是个孤儿,之前把父亲拉扯大的太奶奶早已离世,由于父亲结婚又晚,我们从前从没回过老家。所以,父亲的老家是一个陌生而新奇的地方。
我的关于秋天的记忆,就是从老家的这个冬天开始的。我们全家开始了自食其力的农家日子。那时还是大集体,吃粮靠在生产队挣工分计量分配。由于我们家人口多劳力少,年年青黄不接。为了给来年春上省点粮,到了冬天,全家人一般只吃两顿饭。每到天快黑时,母亲象征性地发给我们几粒炒熟的黄豆或一小块锅巴,然后催我们快快上床,接着嘴里念叨着:“床上是个磨,躺上就不饿。”上床是上床,可该饿还是饿,那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啊!长大后我对母亲的念叨琢磨了好多年:床上那是个什么磨,为什么躺上就不饿。后来总算明白过来,那个磨就一想象,磨米磨面的石碾磨呢。
这样的苦日子撑到第三年。那是开春的时候,由于上年夏涝,水稻减产,到了春上各户缺粮问题就突出起来。我们家更不例外。听父母悄悄商量好几次,去哪个亲戚家借点粮去。父亲要强,拉不开面子。母亲就低声道:多说点好话,到了秋下一定会还上。“秋下”,这是我童年记忆里抹不去的时令。春上挨饿,秋下还粮。童年的记忆里同时烙着“春为上,秋为下”的季节符号。
从苦日子走过的人,一定对秋天充满深情厚爱。因为秋天承载着全部的希望与财富。当秋天来临时,人们便安心坦然起来。因为这个季节不仅仅是成熟的象征,更是丰硕的真实。在我那些质朴的乡亲眼里,到了秋下,再难,都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独自钟情于秋,不仅仅是那铭心的“秋下”故事,而是和后来许许多多的“秋”串在一起的:父亲是在一个秋天被解放出来,恢复工作;我们全家是在一个秋天落实政策,搬离农村;我是在那个秋天背着简单的行李,迈进师范学校的大门;后来,作为师范毕业生的我,也是在一个秋天,被组织选调当了一名公社干部……算起来,与秋结缘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情有所系,心有所念。坦途坎坷兼程,迈步人生风雨路。转睛间,人生之秋,踽行而至。虽无丰绩高扬,却也无愧初心。唯愿余下的路途,继续与秋结伴,一行秋阳送暖,一程秋风凝香,在变老的路上,能够与父辈般坚毅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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