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萍

进了九月，北方的秋天就来了。草木上凉露摇落，朝夕间凉风游走，害得行人不得不裹紧长衫，感叹一句：天凉好个秋。

番茄、茄子即将罢园，鲜红油椒正熟到时候，汁水多，不宜晾晒，做鲜辣酱最好，捣碎，加上苹果梨丁与姜蒜末，再放进盐和干酱，搅匀即可食用。以前，嫂子做了，会托人给我捎来一罐头瓶，吃得金贵，因为买不到。每顿饭前舀出两汤匙，放在小碟里，用筷头蘸着拌饭吃，真是美味。它的口感甘辣咸鲜，没有干辣多油“老干妈”那种历尽风霜沧桑淬炼而出的风情味，倒像是一个泼辣直率的小姑娘，直接、迅猛，不留余地。

成家后，自己也尝试着做起鲜辣酱来。先是用剪刀剪、菜刀切剁，即使戴着塑胶手套，双手也被辣气蛰得火烧火燎得疼，算是爱的代价了。近几年改用料理机处理了，虽口感稍差，但至少解救了双手。不敢做太多，装满两三只小玻璃罐，吃上月半或两旬就好，否则，等辣酱里的那股子新鲜味荡然无存后，再吃也吃不出欣喜感，只能弃置。

秋高气爽是晾晒好时机，没有蚊蝇侵扰，雨水也少，日光也不暴烈，风干的食物中总残留着几丝温柔。葫芦条干和豇豆角干，到了冬天，都是热乎乎肉锅里最讨人欢喜的配角。前者镟得又细又长，绝对需要岁月累积的经验值；后者讲究眼疾手快，一旦老了再晾，特别不好吃，等于白费功夫。粉皮白瓤的大萝卜切成丝，晾成干，冬夜抓上一把，泡发了，第二天清早拌上香油、辣椒油，撒上一捏白芝麻，口感劲道，唇齿留香，特别下饭。

以前，妈妈总会选择好天气的某一周，切上几颗大萝卜，铺在凉床上，朝放夕收，晒到干巴脆。虽然菜市场有卖现成的，可她只认可自家地里结出的萝卜和自己辛勤翻晒的成品，干净放心。这几年她的身体有些不好，牙齿尤为严重，苹果要切成薄片，肉要炖到软烂，萝卜干是一点也不敢吃了。嘴里不惦念，心里就很容易忘记，再加上好天气和空闲赶到一起，也是难得，有时候一旦错过，就错过了一年。

架上的小南瓜们要摘下来，放在仓房阴凉处，能一直吃到入冬。蒸南瓜、南瓜汤简单好做，南瓜饼程序虽然麻烦些，但真爱吃这种软糯甜香的食物。还有“铁锅炖三面”，下面炖南瓜、土豆、面豆角，上面蒸馒头，全家都爱吃。

冬瓜只结了几个，每一个都二三十斤，其中一个太贪长，险些把棚子压塌了。切开一个，只能放一两天，索性分送给同事、邻居，大家一起解决，做冬瓜丸子汤、冬瓜虾仁面片汤最好吃了。去年把最大的一个送给邻居刘姐，她舍不得吃，留到放寒假，用大皮箱拖去了儿子暂住的小城。开春回来反馈说，那周她们家吃的猪肉冬瓜馅饺子比一年的量都多。

刚起的红薯水分大，只能烤着吃，煮着吃不甜，要困上月余才行，婆婆却不喜欢，她说小时候挨饿，顿顿吃地瓜稀粥，吃伤了，看到胃就不舒服。因人而异吧，同样是吃得多，有人生出了厌，有人生出了情怀，感情也是这样，强求不得，只能顺其自然。

花生从地里翻出来，正新鲜。加大料、八角、盐，小火煮，味道回甘，装上一碟，配上半壶温酒，滋味无穷。

坐在依旧充满生机的院子里，耳朵灌满了虫鸣，眼睛沾染着翠绿，嘴里品尝着秋味，心情就沉淀得安静祥和，觉得活着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都言逢秋悲寂寥，尘世难以开口笑，但看这一园子秋色秋味，何必携酒上高楼？待到白雪皑皑盖满园，自有火锅羊肉暖脾胃，春韭夏果更不必细说，人生四时都是好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