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百花园 PDF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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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书法与我


李杜诗

我对文学和书法的喜好,缘于我的父亲。

文革中期,父亲因“右派”在外乡遭欺辱,便举家由信阳县吴家店乡(公社)迁回祖籍邢集乡李大塘村落户。

村中识字人不多,善书者更少。父亲在划“右派”之前就是本县的知名老师,因写讽刺时事的小文章而错划“右派”。父亲懂古文,善诗词,喜书画。劳作之余从未间断临池。老屋的土墙上,长年悬挂着父亲画的山水和用草书书写的毛泽东诗词。那时,在乡下我家算得上“书香之家”了。

记得暑假的一天,一位跛足乞丐讨荒到我家门前,向堂屋探首,咋见满壁字画,好不惊叹。随后用手中的秃毛笔在堂屋大门上题诗一首,便悄然而去。遗憾的是题诗内容因我那时还小,懵懂无知、不解其意而遗忘。

在卧房午睡的老父,起来见其“诗作”,忽有所悟,责骂我们孩子“不谙世事”,没有对乞丐施舍和善待。他便追逐村外把那位神秘的乞丐又请回来,他们对坐在门前的老槐树下促膝长谈直到夕阳西下……事后方知此人乃是开封师专(今河大)中文系讲师,亦因错划“右派”,妻离子散,在库区劳动改造时,山石滚下来砸折了腿。为此事,父亲几日沉默不语。

父亲常叹,百无一用是书生!下放农村时,他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割麦子“扛岭”(落人后),插秧“吃葫芦”(被包围),别说犁田耙地了。他的一言一行常是村妇们讪笑和讥讽的“谈资”。倒是村中有几个识字的村民聚到一起干农活时,围着他的屁股后乱转,听他讲故事、谈时事,弄不懂他肚里为啥那么多墨水。

每当政治运动来临,公社或大队,常派父亲在街头、学校、大队部等公共场所墙壁上办宣传专栏、刷标语、画毛主席像。为了表现,父亲不计报酬(那时也没有报酬),即便如此,他也乐此不疲。画到满意时,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常会露出平日难见的会心微笑。那时我常拎着颜料桶,跟随其后打下手。在我幼年的记忆中,父亲俨然是一个“大书画家”。

父亲唯恐“文墨”失传,八岁时教我把笔写字,从那时起,我经常“涂墙画壁”,埋下喜好书法的情结。我每写一篇作文,他都要反复修改多遍,方可誊写在作文本上。为了躲避他的“审核”,作文不敢带回家,上交老师敷衍了事。

春节来临,前村后寨求春联的人络绎不绝,挟着红纸来到我家。老父从不辞言,自备笔墨,仿佛有了用武之地,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父亲写累了,趁他休息之际,我情不自禁地提起毛笔,学着他的样子,挥洒起来,父亲在一旁抽着水烟袋,眯着眼睛,任我表现,还不时鼓励几句,我便不知天高地厚地飘飘然了。

但是有些识字的人家或亲朋好友索求春联,他是绝对不让我“染指”的。他要亲自撰书春联内容,不用陈词滥调。尤其是自家的春联,他总要在夜阑人静、青灯孤伴下,挥毫泼墨,抒胸达意,用最得意的笔法,把它表现出来。

自家的春联是父亲自撰的“嵌名联”。父亲,讳名“公布”,联曰“公论足以伏强暴,布衣毕竟熬绮罗”,横批“李桃满天”。母亲,郭姓,讳名“符真”。联曰:“符信照肝胆,真理辨是非”,横批“郭外春色”。这两副嵌名联,一用二十年不变。一次母校的一位领导在我家酒足饭饱后,看到春联,回去密告管文教的公社领导,暑假教师学习班上,母亲受到大会点名批判,并冠之以反党反社会言论。

母亲及子女怕事,劝父亲更换春联内容。父亲正言厉色,置之不理,依然故我地照用老对联。直到粉碎“四人帮”后,父亲平反昭雪,恢复工作,举家搬迁明港二高后,我家的春联才用书店的印刷体取而代之。

流年似水,父亲大去已二十三年矣。他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深深烙在我的心田,作打油诗一首,以缅怀父亲。

堪怜先父命乖舛,

年逾半百打薪柴。

朝披霜月千山走,

晚挑血阳万壑哀。

茅草一担换米煮,

诗书满腹无处卖。

白首终有冰融日,

冷落门前弟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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