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阳

农人习惯把秋天成熟的庄稼叫“秋”，这叫法简洁直白，充满欣喜。作物怀了一夏的孕，到了秋天，丰腴饱满得几乎要撑破身子了。细心照料庄稼的农人，这个时候，哪个不是喜滋滋的，心底熨实！

玉米堪是农家的“扛鼎”之作。大田被密实的翡翠绿包围着，排山倒海，连太阳都眼红得不行。农人来到田间，挑选那些刚好饱浆的玉米棒子，掳下来几颗拿回家去。锅里一汪清水，玉米去掉苞衣，架上柴火烧煮，清香丝丝袅袅而出，稍候出锅 ，一人捧一支来，颗颗籽粒金黄莹润，煞为可人，让你不忍下口，却又不能自禁。一点一点啮之，口舌生香，那甜、那糯、那嫩、那爽，自在得难以言喻。

在乡下，种豆南山不是奢望。毛豆是大田之外的点缀，那些沟坎间的罅隙里，土层薄，不经旱，却合了毛豆的脾性，毛豆子在这里结成一片橘黄，憨憨地伸手招摇着。活罢路经这里，就多了手，顺带掐上几把豆荚。煮毛豆子吃，也要趁嫩，不软不硬刚刚好。毛豆要咸煮，加大料，尖椒，盐巴等，新豆之味淡清，微腥，佐料与它相互浸润，大大改变其性味。吃豆无需雅，讲求先下手为快，十指并用，剥其皮，以掌心积八九十来颗，快速向上一扬，完美抖之入口，佐二两白酒，气氛更好。遂想到街头三五人围坐，得意洋洋地夹小菜浅酌，其间也有毛豆一盘，彼豆非吾豆，多是老豆储存的，哪有我的豆来得新鲜，不禁内心莞尔！

秋田里也有花生。这种作物相当低调，它把美好藏着掖着，轻易不示人。等到玉米黄灿灿地挂在院子里高高地炫耀时，它们才被农人不慌不忙从泥土里清出来，或皱纹密匝，硬实呆板，或面皮皎白，滑嫩水灵。最喜的是七成熟的嫩娃娃，在沸水锅里一统江山，捞出来连仁带皮啖下，那时无论舌尖还是味蕾，感觉归为一个字：嫩。

花生在猎猎秋风里晒几天，就成响当当的干货。炒花生是庸常的吃法，在青砖灰瓦的院子中架起炭火，生铁锅子先炒热一盘沙，然后放上花生在沙中熨烫炙烤，热量均匀地传递给花生，花生就如愣头愣脑的小生，历经岁月浸染抵达老成持重、内涵蕴藉的中年，成色厚实丰盈了许多。出锅的炒花生待热气散尽，放凉放透，会沉淀出来干脆沉静的气度。

在月白风清的夜晚独处，或者是秋雨绵绵的屋檐下呆坐，心境澄明，摸出一把炒花生来，剥壳，咀嚼，体味，思绪慢悠悠的，这种消闲的气氛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