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翎
中国人讲心重情，如心情，心安理得。身是肉体，心指灵魂。心在哪？心如何得安？这是难倒许多神仙和西方哲学家的问题。
传说印度达摩来华传教，禅宗称其为一祖。二祖慧可，在未开悟之前，自断一臂，哀求达摩教他如何安他自己的心。慧可之问，可谓问到了人类文化的核心。达摩的解答很诡谲：“你试拿心来，我当为你安。”慧可被达摩的话愣住了，突然感到拿不出这心，于是对自己的问题爽然若失。
那么，这个神仙与西方哲学家难以回答的问题有解吗？其实宋代的道学先生回答是：“心在腔子里”，意思是就在你身中。若无身，何来心？
心在何处？有三种说法。一是基督教说，心在天国。昧失了人的世界，心离开的身，导致重心虐身。中世纪的西方，心跑向天国，远离了自己的家，身为心役，才有一段中世纪黑暗历史的出现。这说明人心不能尽向神，那样不是一个好的安放。
有灵魂的佛教，憧憬涅槃，崇尚空无，厌恶身生活，以为尘俗污秽，罪恶，老是想心脱离身，自个自由与独立，虐身毁身，让身生活早日结束，企盼自由的心生活早日开始，以达灵魂的彼岸。彼岸何在，仍在身中。
说法之二，心不顾身，跑进了物世界，发现了物质世界的种种空间神秘变化与内情。于是有了科学发明，日新月异，层出不穷，生产狂，企业狂，发明狂，都是为心生活找出路，自谋怡悦，一不小心，画蛇添足，弄出来杀人利器，化学武器，核武器，给人类自寻烦恼，依然不能安心。
儒家的安心说法是正确的。以上两种都是在身外替心找安放处，孔子开启心走向心，将人心安放在人心里。教人将自己的心走向别人的心，找安顿，寻归宿。
父母的心走向子女的心成为慈，子女的心走向父母的心成为孝；朋友的心走向朋友的心，成为忠与恕。心走向心，即为仁。因此，同类相知，易寻找它的乐土，身心相和合，相亲近，相照顾。身与心不独立，不分离，是孔子教化的独特处。亦是中国文化的独特处。
可见，慧可之问，是骑驴找驴。心走向神，走向物，均不得好去处。只有心走向心，方能愈深愈远，会愈见亲切，愈感多情。于是，一人之心，化成一家之心；一家之心化成一国之心；一国之心化成天下心，世界心，宇宙心。于是天人合一。
因此，慧可的千年之问，其实孔子早就给出了答案，大可不必自断一臂问达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