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闲话,听雨喝茶。
“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喝一杯茶去。”饮茶洗心,是件雅事。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热腾腾的茶水,飘着芬芳;细细地嗅,大口啖着清香……任无来由的心事,此起彼伏,花开花落。一握住那杯子,看杯中茶,嫩芽千林倒立、葱葱郁郁,一颗浮躁的心,渐渐地,就会平和下来。
“水汲龙脑液,茶烹雀舌春。”饮茶,讲究的是茶叶、茶器、茶道,也讲究泡茶的水。“欲治好茶,先藏好水”。东坡居士看水的气势:“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水腾挪翻滚,飞烟缭绕,看茶的人,心无微澜,一水镜平。
好水有何标准?赵佶精通百艺,却独不精于治国。在《大观茶论》里,他说:“水以清、轻、甘、冽为美。清者,无杂,无色,透明;甘者,甜,香,芳;冽则为寒。”
茶家有言,宜茶用水,有三大类:天水、地水、再加工水。天水有雪、雨、霜、露、雹等,以雪、露为美;地水包括泉、溪、江、湖、井水。茶圣陆羽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
看《红楼梦》,妙玉给贾母泡“老君眉”,用的是“旧年蠲(捐)的雨水”,给宝玉黛玉宝钗泡茶,却是五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贾母要的,是岁月的味道,删繁就简;年轻人要的,是葱郁的活泼。梅花上的雪,盛在鬼脸青色花瓮里,埋在地下,泡出的茶清醇无比。
“雪水烹茶天上味”,唐朝的人对雪水格外高看。在《煎茶水记》中,张又新把水评为20个等级,将梅花上的雪列为极品。融雪煎茶的情趣,白居易这样描写过:“暖炉生火早,寒镜里头迟。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慵馋还自哂,快活亦谁知……”陆龟蒙,“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颇有几分山野风情。
梅花枝上雪,宋人称为人间奇绝。陶谷取雪水烹团茶,被小妾辟寒羞辱了一下,留下一段佳话。“能于销金帐下,浅斟低唱,饮羊羹美酒耳”,艳羡者不少。郑板桥,“寒窗里,烹茶为雪,一碗读书灯”,令多少读书人憧憬。那个丁谓,名声不大好,也喜茶:“痛惜藏书箧,坚留待雪天。”可见,爱茶与饮食一样,无关事物本身。
乾隆皇帝曾特制一银斗,专用来比较天下名水。北京玉泉山的水每斗重一两,被乾隆定为“天下第一泉”。一生风流倜傥的他认为,“遇佳雪,必收取。以松实、梅英、佛手烹茶,谓之三清”。这茶喝得,风情无限、风月无边。
这位皇帝,喜欢荷露烹茶。“与茶投气味,煮鼎云成窠。清华沁心神,安藉金盘托。”每年农历五月到九月间,他到承德避暑。“奴才”们,小心翼翼,为他汲取荷上的露水。“山庄韵事真无过”,在他看来,用荷露烹茶,是雅事,极具风韵。只不过,这样的福分,只怕皇帝才有。
喝茶的人说,水在舌头上。不同种类的茶,要配不同温度的水,有“一沸、二沸、三沸”之说。冲上水,成团的茶叶,上下翻滚,快慢不一,抱团的叶子,羞涩地展开,欲开还收,直至最后,完全放开……可闻到茶丝丝香气,深呼吸,慢慢地,茶香会浸入心脾,清洗胸膛。
这时喝茶,是一种境界,是一种时尚,也是刹那的心意相通。在茶之外,在心之外,是旧时光里大段的繁华,是笑颜里美好的纯真……
“品尽人生味,悠然念茶香”、“寄语红桥桥下水,扁舟何日寻兄弟?行遍天涯真老矣!愁无寐,鬓丝几缕茶烟里”……饮茶,虽不能长生不老、羽化登仙,却可以陶冶情操、洗涤烦恼。浸润着茶香,心情沉静着、敞亮着。
难怪,有人会出此言:茶叶漂浮于水中,本就是一场清欢。由此看来,那舌头品的,不是水,而是心的味道。至于,谁是谁的欢场,已不重要。(任崇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