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华

骄阳似火的时候,我总会从床底下拿出那顶草帽遮阳。

我所戴的这顶草帽已经发黑发黄了,尽管没有破败损坏,这样的草帽,年轻人会毫不犹豫地像垃圾一样扔掉,但它已经为我遮风挡阳避雨三四载了,敝帚自珍,加之我是在穷苦中长大的,所以有时难免像父辈一样吝啬节俭,终不忍舍弃。

我的确有恋旧情结,当城镇化之风势不可挡地来袭的时候,我也恍惚一夜之间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但我依然不能褪却农民本色。当我倘佯故乡的时候,可以看见石磙、石臼、碾盘、陶罐们静静地躺在树荫里或草丛中,失去了昔日的热闹与风光,它们已经被时代冷落,也许千百年后它们能够成为见证历史的古董;乡间的许多手工艺已经没有人再做,记忆中乡里的篾匠、木匠、扎纸匠等能工巧手们都已失业或转行,木锨、杨叉、扁担、锄头等农具渐已淡出视野,乡村往事大多已被忘记或沉淀。

当我看到草帽时,儿时编草帽辫的情景便会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我会回到记忆的童年,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未那些清贫的日日夜夜。每年麦收时节,母亲便张罗着编草帽辫的原料,所谓原料就是麦穗底部到第一结节处的麦秆,俗称麦莛。父亲将麦捆整齐地竖起在麦场上,母亲选中整齐匀称的莛杆后用弦镰将麦穗割断,再把第一结节后的部分剪掉,莛子就在如此反复简易而熟练的动作中准备好了。

编草帽辫是个技术活,莛子用前需整整齐齐地放进水缸里,用镰石头压上浸泡半天时间,涝出来沥干水才能使用,过干易断,过湿易烂。母亲择取几根长而直的麦莛起成五股或七股的头,然后按压一挑二的方式开始编织,待到莛子没了,就续上一根,编织时讲究做到快平直匀,由生到熟,右手灵巧地上下左右走动,继而随心所欲,两手并用,十指同行,配合默契,于是麦莛上下翻腾,经纬排列,褶皱分明,草帽辫在身后源源不断地生成。

我常在冬夜昏黄的煤油灯下陪母亲和姐姐编草帽辫,听她们手指掐动麦莛行云流水般的声音;我则看红军长征途中贺龙巧施草帽计摆脱敌人追击的故事,入睡前她们能编出几米长;我也记得在夏天的中午,树荫下或房屋遮阳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每个人胳肢窝里夹着一束金黄的麦莛,她们有说有笑消此永昼,妙手纤指编织成人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儿时生活很艰苦,为了贴补家用,我们在父母的指导下到野外挖猫爪草,晾晒干,父母将草帽辫、猫爪草连同平日积攒的鸡金、牙膏锡、鸡蛋,到供销社变卖,换得针线油盐,有时候父母会开恩给我们买麦芽糖、文具、小人书, 那段时光的一件件烙刻着历史痕迹和情感的美好回忆常令人留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