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瞩

寒风凛冽的北京南礼士路街头,一位高个红裙女士在向路人卖花——眼光乞求、神态愁苦,仿佛世界正在坍塌。

雪花飘荡下的这条人行道上,眼前都是棉衣紧裹、口罩遮脸匆匆赶路的人们。风在吼,雪在飘,空气在咆哮,唯有女士手中的花儿依然娇艳地等待着主家的到来。这画面宛如花与她一道坚守着希望的曙光。

三个小时过去了,她手中的花枝从一百变成了五枝。骤寒的气温下,尽管她不断抖落身上的雪花,以彰显红裙的柔怜,可发紫的嘴唇、瑟瑟的双臂、颤抖的双腿都泄露了她坚持的极限。

雪寒终于将她逼进了地下通道,这里是她暂歇之处,相对的温暖让她逐渐回复了常态。

她套上粗布大衣,甩了甩一头浓发,那张在僵硬中慢慢恢复的脸,显现出和大衣一样的粗糙质感。她取下假发,原来是光头,再细细打量,面颊还有胡须的痕迹。笔者的瞳孔放大定格了良久。

“可以问一下,你是谁?”

“董大”

“为何这身打扮?”

“装扮女士,博社会同情,为孩子看病。”

“怎会想到男扮女装?不怕被人笑话?”

“这不是耻辱,也不是高明,这是天大困难的逼迫。”

“今天卖花,赚到了多少?”

“第一天只卖一枝,后两天还是这个惨状。于是我急中生智,花血本买了件200元的红裙,装扮成女人,为孩子向社会祈福。这不,换装后我一天可以收入三百元。”

“孩子治病的钱还差多少?”

“差多了。目前的我,只能赚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比没有强。”

笔者还想继续采访,可他转身又回到街道上的风雪中。他的孩子和他的债务让他刻不容缓。

去年末,五岁孩子突然高烧不止,昏迷不醒。刚刚从地里忙碌回来的董大,啥也不说抱起孩子去了县医院。一天、两天、三天,孩子醒了,医院说,情况危急,必须转院。

到了市区大医院,诊断结果仿佛雷劈一样击倒了身强力壮的董大。孩子得了T型淋巴母细胞淋巴瘤。这病不仅听上去特殊,治起来特殊,花费更加特殊。医生说必须上北京。

董大带上所有存款,和妻子一道坐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北京十平米的地下室里,妻子一边做饭,一边泪如雨下。董大的心已经搓揉成一地摔碎的玻璃渣。两个月的时间,夫妻俩用光了所有积蓄,还背上了14万元的沉重债务。

好在孩子的病正一天天稳定且正在好转,董大顾不上困苦,他只有出去赚钱,才可能将希望的曙光可怜地点亮。

北京南礼士路上,从此多了一道“街景”——红裙的男人在严寒中卖花。

北京的首善给了董大无尽的帮助。寒流过去了,阳光在和煦地出场。

街道办、肿瘤中心医院、区共青团,还有无数的市民、过往的街民,都向这位不放弃的父亲捐出了15万元的现款。

董大的坚韧终于换来了社会的回报。

手术当天,笔者跟了进来,一切停当,唯有妻子的心仍旧忐忑不安,妻子的脸仍旧搓揉成褐。

医生把董大请进医办,一纸签字让他双手颤抖。医生说,是这一行,请签字。

一笔一划的“董大”签上了。有人多嘴:“孩子姓胡,不跟你一个姓?”“是的,我是继父!”声音不大,笔者和医生全听得清晰。

骤然,医生办公室的空气凝结了,大家向董大投来了热泪和敬意。

董大看出了大家的不解,只轻淡地说:“我确实是孩子的继父,可我正在把‘继’字从孩子的心中永远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