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钧
初夏,豫南广袤无垠的田野上开始忙碌起来,最先是那一畦一畦育秧田里的秧苗开始泛出丝丝绿意。而在秧田平整的泥面上,偶有一道道爬过的痕迹,细细看去,痕迹的尽头有指头大小的小洞,洞口偶尔还有一双幽黑的小眼睛,偷偷地探出头来窥视着外面的世界,稍有动静便是一个闪身溜之大吉……这些情景似曾相识,令人不由回想起小的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一起在秧田里捉泥鳅的那点事。
时间回到三十年前,也是刚到这个时节,村里的孩子们就开始骚动了。季节不等人,很快秧田就被大人们整得明晃晃的,撒下的谷种也悄悄地发了芽。孩子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嘀咕着什么。直到有一天早上村西头的大志端着饭碗,从村那头到村这头转了一圈,吧唧着嘴喝得呼呼作响,人们才发现他那总不见少的稀饭碗里,竟有几条炕得黄澄澄的泥鳅了。
我和邻居小奎很快分了工,我负责在家制工具,他负责去搞些夜晚照明用的东西。下午放学一回家,我就找齐早已备好的材料,躲到伙房的灶炕前忙碌起来。先拿出一个用旧的牙刷,把上面为数不多的鬃毛去了,然后用火钳夹着缝衣针的针屁股放到火里烧红,小心翼翼地把有针孔的一端插入光头牙刷上面的小孔里,伴随着一小股黑烟和一阵塑料烧焦的气味,针儿被牢牢固定在牙刷上。一共需要12根这样的中小号针,竖着一排4根,横着一共3排。最后一道工序是找一根和自己差不多长的半细竹竿,把刚刚弄好的东西紧紧绑在竹竿一头,至此一个用来捉泥鳅的小“狼牙棒”就算做成了。
小奎却没那么顺利,并且是满身泥土、一瘸一拐地回来的。原来他按计划去生产队里唯一的抽水机上“揩油”,一到地方才知道去晚了,机器早被擦得油光铮亮,看来它已被无数人捷足先登了。无奈之中他趁负责看管的队长不注意,偷偷拧开了机器的油嘴,把准备好的几个破棉球伸进去,不料很快被队长发现了。小奎慌忙抓着已蘸好柴油的几个棉球,在队长叫骂声中飞也似地逃掉了,却不小心一脚踏空,整个人掉进一个不浅的田坎里……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伴着蛙声,我俩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摸到一块早已选好的秧田。火柴哧地一下被划着了,点上用铁丝紧紧缠在竹竿上浸过油的棉球,四周一下子亮堂起来,附近的虫儿青蛙顿时静了下来,这时我清晰地看到小奎那张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的脸。顺着光亮仔细望去,在田间浅浅的水面下,新整出来的泥巴上,果然躺着许多胖胖的泥鳅!小家伙们平时警惕性贼高,但都喜欢在半夜钻出洞来,到又平又软的泥床上平躺开来。这不,此刻它们正一动不动地睡得正香,对悄悄到来的我们一无所知。
小奎是我最好的玩伴,住在我家隔壁,平时是个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的高手。这时他把食指靠近嘴唇,示意我不要出声,将火把尽可能地靠近水面,瞇起一只眼调整好角度,一只手将小“狼牙棒”垂直地对准那个睡得正香的小家伙,突然手腕一抖……就这么轻轻一下,一个又肥又大的泥鳅就收在“狼牙棒”上了。 奇怪的是,在靠近刚才那只泥鳅不远处,另一只却对刚才发生的一幕视而不见。小奎又是轻轻一下,它就马上也被收到身后我提着的小木桶里了……就这样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我们快把整个秧田转过一大圈子。这时火把上的柴油也即将消耗殆尽,火光越来越弱,直到最后灯花跳了几下然后一下子熄灭,四周又慢慢恢复到一片漆黑之中。试试手中的木桶,有沉甸甸的感觉,估计收获不少了,我们这才意犹未尽,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回家的路。
不久我随父母搬到县城,再也没有机会去捉泥鳅了,从那以后也很少再看到小奎,去年过年在老家我碰到过他一次。多年不见,曾经的翩翩少年已然变成了一个又黑又瘦的小老头,不过听说他已娶了儿媳妇,也快当老爷爷了。
此时当我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一幅幅温馨的画面,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三十多年前。在一片漆黑的田野上,两个小孩,一个提着木桶,一个举着火把,一个黝黑精瘦的少年拿着一根小小的“狼牙棒”,扑闪着贼亮贼亮的眼睛,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对准泥地里一个熟睡的泥鳅,轻轻地那么一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