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时秀敏
70年,足以让一个待哺的婴儿变成迟暮的老者,这是岁月留在人类身上的印记。
然而,70年置于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翻涌出的浪花一朵。
70年前,当中华民族最终夺取抗日战争的完全胜利的时候,血火淬炼的抗战精神,就在历史的星空定格成永恒。
70年后,当我们沿着先烈们战斗的足迹,书写历史现场的口述历史;当我们循着一个个英雄的名字,收集抗战老兵的不灭记忆;当我们透过一个个壮烈的战役,再现个人抗争与民族抗争悲壮而具体的交集,“大别山抗战记忆”是如此的真切而清晰。
一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作为鄂豫皖苏区、豫鄂边抗日根据地和大别山解放区的重要组成部分,信阳在中国波澜壮阔的革命历史进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非凡的影响。
历史是一面镜子,它照亮现实,也照亮未来。为全景式、立体化展现大别山英雄儿女艰苦卓绝的抗战斗争和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多角度真实再现信阳地区的抗战历史,重温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引导民众勿忘国耻,自强不息,为实现“中国梦”而努力奋斗,今年5月初,信阳日报社早部署,早策划,着手组织开展主题报道活动。策划甫出,就得到了市委党史研究室、大别山干部学院和河南羚锐制药股份有限公司的积极响应和大力支持。
5月28日上午,革命圣地新县,美丽的大别山干部学院,由信阳日报社策划组织实施,与市委党史研究室、大别山干部学院、河南羚锐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联办的“大别山抗战记忆——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型主题报道活动启动仪式在这里举行。
启动仪式上,信阳日报社采访组记者代表的发言饱蘸深情,“70多年前,数以万计的大别山儿女前仆后继奔赴抗日战场;70年后的今天,作为记者,我们也将奔赴自己的‘战场’,用文字挥洒激情、用行动诠释责任的‘战场’,把信阳这片英雄的土地上发生过的抗战事件、走出的抗战英烈、保留的抗战遗址和百姓口口相传的抗战故事,挖掘出来,宣传出去,用最富感染力的声音、最生动形象的语言、最美丽的聚焦,为信阳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加油喝彩。”
启动仪式如同发令枪,为期4个多月的大型主题报道活动由此拉开帷幕。信阳日报社、信阳市委党史研究室抽出精干力量,组成4个采访组,分赴8县2区6个开发区(管理区)进行采访。他们查阅史料,走访老兵,踏访遗址,拜访专家,走近一个个英雄和集体,笔下流淌出一篇篇动人的抗战故事……
二
70年间,最易被尘土掩盖的,最易被流云吹散的,是那些无名战士的血气、坚忍与牺牲,是那些沙场英雄在硝烟中亮出的刺刀、在搏杀中拼尽的力气……这些沉寂于岁月中的默默无闻者,这些宏大叙事下的细节与人性,是我们最堪珍藏的、最可信赖的历史真实。
采访抗战老兵,让我们站在了历史真实的肩上。
因为不堪要饭、受辱的命运,淮滨县抗战老兵陈其琼17岁时毅然加入了新四军。70多年过去了,他手腕上刻有他姓名的刺青依稀可辨。他说,在抗日前线,战友们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忍痛相互用针蘸上黑墨水刺青,一旦牺牲了好辨别出身份。70多年来,刻在骨肉里的名字已经由黑变蓝,但却永难磨灭,是烽火硝烟的见证。
“小小红缨枪,矛尖光又亮。壮丁带它去查路,儿童带它去站岗。查路放哨要留心,捉住汉奸不要放。如若鬼子进村庄,红缨枪请他尝一尝……”86岁的抗战老兵张华至今保留着一枝红缨枪,那是他幼时当儿童团员的武器。1943年,年仅14岁的张华带着红缨枪参加了新四军,并最终和他的红缨枪一起,迎来了新中国。从小小儿童团员,成长为革命战士,红缨枪见证了他的抗战岁月。
息县90岁的抗战老兵邱树芝少小离家,被国民党拉壮丁入伍,后在新四军陈毅军长麾下与日军作战。由于作战勇敢,邱树芝当上了连指导员,带领战友冲锋陷阵,5枚奖章是他这辈子最自豪的记忆。然而,战争也给他留下了左眼失明、臀部枪伤等5处伤病。“文革”期间,5枚奖章不慎遗失。邱老说,虽然奖章没了,但战争的伤痕就是刻在他身体里的“光荣奖章”,永远不会遗失,是抹不去的记忆……
抗战的惨烈,参战的老兵忘不了,抗战亲历者又怎能忘记?被两只东洋大狼狗活咬生吞“明大式样”之死、涂胜用光身钻刺丛、台子畈人“跑反”……在鸡公山管理区,70多年过去了,日军暴行留给很多抗战亲历者的仍是梦魇般的回忆。当年,日军在鸡公山建了两个刑场,对中国人宁可错杀,绝不漏杀。只要发现可疑人员,就拉去枪毙,因此杀死了很多老百姓。
同样在鸡公山,李家寨镇台子畈村村民周元义一家四代73载默默守护着抗战烈士李福太的英魂。烈士墓虽经迁移,却由小变大,由小土堆变成了水泥墓碑,见证着后人对先烈的铭记和敬仰。如今,烈士墓已成为李家寨镇的红色教育基地。每年清明,都会有中小学生前来祭奠扫墓,接受革命传统教育。
三
每一场战役,都仿佛隔空再现;每一段记忆,都如此刻骨铭心;每一个故事,都让人扼腕叹息。鲐背之年的抗战老兵,大多听力下降、表达受限,给采访带来意想不到的难度。有些靠亲属“翻译”,有些需笔墨帮忙,采访往往才能得以顺利进行。为了厘清一个事件,弄清一个细节,记者要不厌其烦地倾听、询问、交流,事无巨细地推敲、梳理、求证。
一个个“?”被拉直为“!”,记者心中充溢的是对惨无人寰侵略者的愤怒、对为民族赴难英雄的敬佩、对已经远去战争的深思。采访老兵时如此,挖掘抗战事件时更是如此。
抗战时期,坚持大别山革命斗争的红二十八军和豫南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第四支队,开赴抗战前线。中共豫南党组织努力壮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掀起抗日救亡运动高潮,在豫南沦陷后迅速开辟了豫鄂边区的第一块敌后抗日根据地——四望山抗日根据地。李先念、陈少敏都先后从这里出发,联络鄂东、鄂中的党组织和抗日武装,并在此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四望山会议,全面统一了豫鄂边区党的组织和其所领导的抗日武装。广大军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英勇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不断粉碎敌、伪、顽的“扫荡”、“清剿”,大力开展根据地建设,为豫鄂边抗日根据地的巩固和扩大,为新四军五师的发展壮大作出了突出贡献。
炎夏酷暑,采访团记者走进深山、走进一处处抗战遗址,触摸到了一场场不屈的战争和战争背后一个个无畏而鲜活的灵魂。
李先念前湾故居和老君洞、新四军五师师部旧址和四望山会议旧址、平靖关战斗和新四军农场、黄龙寺会师、新四军医院、富金山战役、峡口阻击战、龙山阻击战、贤山阻击战……这些留给大别山的抗战记忆似乎穿过历史的硝烟,清晰地展现在和平年代的阳光下。
“鏖战十昼夜,血染富金山。”富金山阻击战是抗战时期武汉会战的重要组成部分,亦是武汉外围极为惨烈的一场战斗。中国军队以伤亡1.5万人的代价,整整10天阻强敌于富金山下,毙伤日寇4000余人。第71军以劣势装备,依托有利地形,彻底粉碎了日军越过大别山、迂回武汉的战略企图,创造了抗战时期阵地防御作战的成功战例,为国军在日军西进路上筑起多重防线赢得了宝贵时间。
“富金山上随处可见的战壕、炮弹壳,见证着当时战争的残酷。抚摸着当地群众自发建立的‘富金山抗日英烈纪念碑’,仿佛触摸到了烈士跳动的脉搏、钢铁一般的筋骨,听到了隆隆的枪炮声、震撼天宇的喊杀声,看到了浓浓的战火硝烟,感受到了将士们顽强拼搏、前仆后继、舍生取义的壮举。”记者方慧玲在采访札记中感喟不已。
“峡口守军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与敌鏖战数小时。入夜,日军逼近山顶,两军短兵相接,展开激烈的白刃战,守军头裹毛巾,胳膊系毛巾标记,与敌顽强拼杀,数里山谷笼罩在火海之中,喊杀声震天。当夜,守军重创日军后,于16日拂晓奉命撤守达权店、沙窝一线要隘,撤出阵地。当晚10时商城沦陷。此役,日军伤亡惨重,尸体在战场附近焚化。”记者向炜在《峡口阻击战》中这样描述。
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旗帜下,国共两党同仇敌忾,共赴国难。正如忠烈祠碑记所言:“马革裹尸,名将怀决死之志;沙场暴骨,战士具牺牲之心。”“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其精神之磅礴,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者也。”
70多年过去了,今天的大别山人民仍以深切的感恩情怀对纾难救国的先烈们进行着铭记与缅怀。固始富金山“抗日英烈纪念碑”、鸡公山“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商城忠烈祠、罗山忠烈塔、商城中央陆军抗战阵亡将士忠烈墓……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树起了一座座不朽的历史丰碑!
这是对历史的最好纪念,也是对未来的庄严宣示。
四
“感谢你们多日的操劳与奔波,我代表孔庆同烈士的后人,衷心向家乡亲人道一声‘谢谢’!让我们共同期待着好消息的早日到来!”9月20日,得知我们已在光山县孔氏族谱中找到“孔庆同”的名字,全国著名抗战英烈孔庆同烈士的孙女孔凤霞激动地打来电话。
精干力量的团队采访、不辞劳苦的深度挖掘、高密度的连续报道,本报“大别山抗战记忆”专题栏目在一版见报后,受到了广泛关注与好评。4个多月来,《信阳日报》、《信阳晚报》、信阳新闻网以及信阳手机报、信阳日报官方微信微博微视、APP客户端(掌上信阳新闻)等信阳日报所属新媒体,发稿百余篇,全方位、多侧面、立体化报道了此次活动。不少读者纷纷打来电话,提供采访线索,并引发了许多新闻背后的故事。全国著名抗战英烈孔庆同烈士的亲人委托本报为烈士寻找家乡和亲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7月15日,记者收到了一封来自河北省唐山市的特殊邮件。邮件是孔庆同烈士的儿子孔九龄写给本报的一封信。现年77岁的孔九龄,家住河北省唐山市路北区,是烈士唯一的儿子。邮件称:贵报“大别山抗战记忆”的报道很好。我恳请并委托贵报帮我实现在有生之年找到故乡和亲人的愿望。
原来,据史料记载,孔庆同是河南省光山县沙窝(今新县)人。由于线索有限以及行政区划的变迁,各级组织曾多次帮助寻找,至今未果。接受委托后,我们立即与光山、新县有关部门取得联系。经过两个月一波三折的寻找,迷茫中终于看到了曙光:经反复对照孔氏族谱,确有孔庆同此人,并锁定在现在的文殊乡,其多项信息与孔庆同烈士吻合。目前,光山县委宣传部正在通过孔氏宗亲,寻找孔庆同兄弟的后人。
激动和感谢并存于心。为烈士寻亲,纵使曲折不易,但却有这么多人竭心尽力,皆源于大家对革命先烈的敬仰和感激之情!
一封来自湖南株洲宋景范的邮件同样饱含深情。
“我是宋仁楚的孙子,当然也是宋希濂的侄孙,祖辈们都是黄埔军校学员,国民党高级将领。我从小跟随祖父母在汉口长大,1984年曾去北京看望过叔祖父,他给我提到过富金山战役。看到贵报开设了‘大别山抗战记忆’专栏,我作为一名将军的后代,有必要为叔祖父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英雄们,写点纪念文字,以飨读者。”宋景范在邮件中这样写道,并随信附上了一篇题为《浴血谱写正气歌——记鏖战富金山》的文章。
赫赫有名的中将钱钧是我市光山县人。钱钧的侄子钱崇炎看到本报的专栏报道后,带着钱钧的自传、1975年回家乡时的照片等物来到报社,希望对钱钧的抗战事迹进行报道。文章《钱钧:“抗战不分你我他”》见报后,得知钱钧题词的“钱小寨死难烈士纪念碑”已经斑驳破损时,市民政局有关工作人员表达了对其进行修复的想法。
8月底,老红军赵全泰的大儿子、原信阳化工厂退休职工赵松平找到记者:“父亲‘文革’中去世,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遗产。唯一的一枚纪念章和一张伤票,就是父亲留给我们的传家宝。抗战胜利纪念日越近,我对父亲的思念越强,越想借你们的报纸展示下传家宝,以此缅怀父亲和老一辈革命先烈。”
文章《革命家庭的传家宝》见报后,赵松平欣喜不已,特意要了几份报纸,要寄给在外地的亲人留存。
……
繁花生树,绿染林间,有多少位英烈已融入大地,但历史依然鲜明醒目。
你看,盛世之下,大别山上再也找不到废墟的痕迹,孩子们高兴地玩着、闹着、笑着、跳着……这些笑脸是美好生活的天真展露,也是国家富强的内心感受。
年与时驰,看时光轮回;沧海桑田,惟精神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