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祥

6月30日,对于乘坐过绿皮车的国人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随着7月1日新的列车运行图发布,郑州铁路局管辖的郑州至温州2191/4次列车,咣咣当当的车轮声停息下来了。该次列车跨越豫、皖、浙三省,不仅是郑州铁路局也是中国铁路局跨局运行的最后一趟绿皮车。绿皮车正式宣告退役,标志着中国从此进入高铁时代,承载了几代国人美好的记忆,从此走进了历史的深处。

绿皮车其实是老式蒸汽机车或内燃机车牵引的、车身多为墨绿色间以黄色色带的铁路客车的代名词,曾经是中国旅客列车最具代表性的形象。绿皮车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历程,承载了几代中国人的光荣与梦想,见证了共和国铁路史上的一次又一次大提速。绿皮车曾经是中国客运的主力车型,因票价低廉,容纳量大,经停站多,颇受学生、打工者、贩夫走卒和工薪阶层的青睐,曾被誉为“农民工的专列”。

实际上,绿皮车就是老百姓统称的火车,在我的故乡还被称为“票车”,意即需要购买车票才能乘坐的火车。过去,故乡小镇人在乡下乘坐驴车、牛车、马车、三轮车和拖拉机,是不需要购买车票的。我的故乡信阳明港镇特有福气,大名鼎鼎的铁路交通大动脉京广线穿境而过,是个三等小站,过去停靠绿皮车很多。

学生时期,每逢暑假或寒假,母亲就要带我到罗山县的姥姥家度假。因为到罗山要经信阳转乘长途公共汽车,所以有机会跟随母亲坐火车。在宁(南京)——西(西安)客运专线开通(2004年1月)以前,信阳“东八县”(包括罗山县)就不通铁路,很多老年人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火车为何物。当我兴高采烈地来到姥姥家时,老太好奇地向我打听,“着火冒烟”的火车是怎样跑过来的,那时我感觉我的学问要比姥姥高。

故乡小镇距信阳市区50多公里,途中却设置了三官庙、长台关、彭家湾、周家湾四个小站,每站间距10公里左右,火车逢站必停。记得那时明港至信阳的票价是0.60元,硬板车票,坐一两个站仅需两毛钱。倘若公职人员出差报销,需事先将硬板车票打湿,揭下表皮车票,再晒干,才能粘贴在差旅报销单上,很有意思。

小小少年跟着母亲坐火车,感觉很新奇也很兴奋。站在车站月台上,踮起脚跟,伸长了脖子,眺望着铁轨的北方。“呜——”汽笛长鸣,啊!来了,火车来了,吓得人们赶紧后退到由白色电线绝缘瓷瓶镶嵌的安全线以内。谁知老爷般的蒸汽机车,时速只有五、六十公里,咣咣当当,慢慢腾腾,磨蹭半袋烟功夫才喘着粗气,泻出水蒸气停靠眼前。

早期的绿皮车车厢内部几乎是全木结构,而且多为名贵的东北红松、白桦树、水曲柳等。木座椅,木地板,木墙壁,木行李架。这在粗大珍贵原木极为匮乏的今天,实在是豪华无限,奢侈至极,真乃高大上,但那时看起来却很落后、很老土。绿皮车车身中部是带铁路标志的运行区间牌,郑州——武汉或郑州——广州。啊,能坐到武汉,看看“一桥飞架南北”的长江大桥该有多好啊!小小少年心中充满憧憬。

那时乘车比较宽松,什么物件都可以带上车。有挎着大马篮贩卖鸡蛋的,有用箩筐盛装五月鲜桃的,有带着呱呱叫的鸭子上车的,有乡间木匠扛着锯子、斧头、刨子、木钻外出谋生的……偌大一个车厢几乎成为热闹繁华的小社会。

火车内饰简易朴素,夏季降温仅靠车厢顶部的一排带网罩的吱吱扭扭的摇头扇。车厢内温度极高,俨然一个大闷罐。车轮撞击铁轨的咣当声,车厢连接处的摩擦声,摇头扇的嗡嗡声,大人们呼啦呼啦的摇扇声,小贩们的叫卖声,孩子们的嬉戏打闹声,加之列车员来回穿梭倒茶送水的叫喊声,杂糅交错,沸反盈天,如同一锅煮开的汤。

那时京广线是单线,途中经常莫名其妙地停车,有时一停就是半个多小时,说是避让快车。尤其是春运期间,火车严重超员,运行一再受阻,令乘客闻之色变的列车“晚点”一词,应运而生。长途绿皮车动辄晚点几小时乃至十几小时,是中国铁路客车的家常便饭。

我还坐过春节期间加开的“L”字头的临时客车——闷罐车,其实就是罐车货车。票价是绿皮车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明港至信阳票价三毛钱,很便宜,乘坐者众。车厢除地上铺着的供乘客坐卧的稻草和墙角供方便的半截油桶外,一无长物。因无通风降温和取暖设备,每逢冬夏季,是名符其实的“冰箱”和“闷罐”。因为管理更为宽松,几乎什么东西都可以带上闷罐车。

笔者最后一次乘坐绿皮车是2013年4月14日。当时我到郑州办事,乘坐信阳——商丘K631/632次快车,票价是23.5元。我珍藏着那张车票,上面有全息二维码,电脑打印的。从故乡明港到信阳,票价只需4元钱,而同期明港至信阳的中巴车票价则为12元,可谓物美价廉,物超所值,难怪中低收入者对此情有独钟,依依不舍。

中国已经进入高铁时代。但愿像保护古村镇,给人们留下一抹“乡愁”一样,保留几趟局内或省内的支线和短途绿皮车,满足绿皮车粉丝的出乘愿望和情感慰藉。

咣咣当当绿皮车,难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