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东亮

转眼间,在信阳生活已经八年了,而且娶了个信阳媳妇儿,渐渐地,豫北乡音稍改而渗入几分信阳味儿了。这一切都在提示我,我是信阳人了,尽管在开初的几年里,我并不大愿意认同信阳,且私下里还常常提醒自己注意自身文化上的抵抗。现在我得承认,我的抵抗溃败了。

我的溃败始于和信阳文学界的交往。大概是2011年盛夏,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信阳市散文学会“畅游浉河八景”的活动,便想参加,于是以文学博士的名号报名,很快获得了活动组织者的约见,见面的氛围是很融洽的,这是我对信阳文学产生的第一份好感。从那时开始,我逐渐地介入了信阳文学界,并且介入的深度与日俱增。我得感谢信阳文学界的宽容,几乎对我这个外乡人毫不设防、毫无芥蒂,这种文学的力量是一种怀柔的力量,他严重钝化了我的乡愁,最终粉碎了我的北中原的文化自尊。

我原本想以散文作者的身份出现于信阳文学界的,因为迄今为止,我在文学写作上的最高成就是在《散文》杂志2002年第10期发表了一篇散文《浮生何求》,那是大学本科期间的事了。我想通过与信阳文学界接触,把我的散文捡起来。到现在,这个目的应该说也还是达到了。不过,信阳文学界不约而同地赋予我评论工作者的身份。记得是在2011年新县的散文学会年会上,胡亚才会长很自然地把我定位为评论者并由此看重我的散文观点,这在我是有些突然、有些不适的。但很奇怪,我还是自然地认同了这一身份,就像认命一样。

其实,高校里的文学教师,绝大部分是做文学研究的,阅读分析的对象多是已经经典化了的作品,做评论的很少。我其实主业也是文学研究,专长是“十七年”文学研究。文学研究当然也属文学评论,但毕竟和时下人们理解中的文学评论有些差异。这次获奖的论文《<欧阳海之歌>与文革文学的发生》即是如此,不过好在《欧阳海之歌》也是当代的作品,也算当下评论,和《李白诗歌研究》之类的著述究竟有些区别。这篇论文发表在国内文学研究界长期排名第一的权威刊物《文学评论》上。它帮助我获评了副教授,赢得了在学术会议上前辈的夸赞、同辈的艳羡,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我并不淡泊的内心。当然,《文学评论》不是那么好发的,我现在甚至不敢确信我在这份刊物上还能再发一篇、两篇。这篇文章是对我经年累月的阅读的一份褒奖,它强化了我对文学的热爱。现在,它获得了首届何景明文学奖,这个奖平复了我心里的激动,巩固了我对正面的东西、正能量的信心,我变得欣慰。

对于文学评论,当下有两种不好的定位,一是视文学评论为裁决,二是视文学评论为广告,相应的文学评论家就有裁判和吹鼓手两种角色。这种情况其实不是一种良好健康的文学生态。正态的文学评论应该是具有独立性品格的。它秉承一种坚定而宽厚的人文思想立场,以广博的视野和认真的态度,对文学作品、文学现象作出既“体贴”又“超脱”的分析和阐释,进而提出明确的意见。好的文学评论常常能够超越作品本身,为时代提供富有学理的精神支撑。这些年,随着消费主义意识形态的甚嚣尘上,文学界的乱象很多,文学评论受到的非议也比较严厉。在这种情况下,写作文学评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2011年以来,我先后为信阳作家的文学新作写了多篇评论,这些文字都是我静下心来细读细想之后下笔的,水准姑且不论,态度却是严肃的。可能会令我的同事、同行不解的是,我十分看重这些文字,它们是我专业积累的实践,我想由此证明或证伪自己所掌控的知识的现实效力,我也想藉此观察文学地理学意义上的一个地区的文学生态,将之作为我继续前行的学术经验积累。此外的缘由,甚至是最重要的,是我对信阳这片山水及其孕育的文学氛围的认同与热爱,这也使我在我的评论中格外投注了一缕温润的目光,这目光是信阳自己人的目光。

我当然明白,获奖是对我的一份肯定,也是信阳文学界对我的期许。我现在已然是信阳人了,我能不为信阳文学贡献心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