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子林
随意地走,来到百花园。
三月,园子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径径相错,花枝初梦,不同于往日任何时候的气息,夏日里的热烈和畅语,冬日里的素净和绝色,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了。偌大的园子,像一片海。我就醉在那里,像是沐浴着海滩幽香的阳光。
天上微云,阳光也是别样的柔静。没有什么风,花不动,叶子也不动。我喜欢这种安静不动的花,没有浮动的心思,像是天生欣赏矜持和庄重的女人。因为时间还早,还不是人们概念中的赏花时节,园子里没有什么人,一切都是生动的沉默和安静的对视。
循着中间宽阔的道路,轻着脚步缓慢地走。一树树的粉色花朵,正是含苞欲放之时,开者寥寥,大的、小的不同花苞,向着天空和阳光,呈各种微笑和欲语状。那一色的粉,一致的高度,和你的视线舒适地贴合,你将目光停在任何一朵花上,就像能够听到季节的耳语。
有一种花,要高出其他的一些花树,花朵与花朵的距离要疏远一些,而花苞也要大出许多,朵朵向上,是仰望天空的姿态。花色,是高贵的紫和细腻的白相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端庄和优雅质感。我想,她一定饱览四季的诗与章,懂得自然的内蕴,才有如此的气定神闲和不可亵渎。
有时她们两朵生在一起。是含苞的两个花朵,微闭的花唇。这让人想到了一种叫做耳语的花,事实上并没有这种花的名字,两朵花依偎在一起,其中的一朵和另一朵,稍稍有一点点的距离。看起来,让人觉得温暖,有时是清亮。
如果花与女人是同性,那么,她们很像是草地上并肩而坐的两个少女,或者手挽手走在放学路上的两个女童。平行的视线,无声的交流。这样的并生姿态,让人想起幼时同伴之间的并坐和闲语,真挚,纯白。若是开透了的两朵,则像是世故的两个人,表面是敞开绽放的笑容,内心却不再亲近。
我一路找自己最有感受的花。是最有感受的,不是喜欢。打开珍藏起来的年少时候的好奇,用心、用目光去感受心中的每一朵。似乎觉得,人越年少,经历愈加的少,距离泥土和自然就越加得近。后来,长高了,穿上了高跟鞋,走在水泥的路面上,那种自然的亲近感就少了很多。
唯有感受,是属于自己的开合。每一朵半闭合的花,都像是阳光下的冥想,和生命的真实绽放。无论,你是否擅长于经营、攫取、复制和其他,而一朵含苞的花,和一颗无尘的心,除了感受,你根本没法获得。
继续行走,一丛丛米色的、洁白的小花,在细小的青叶间,或者密集,或者散步。走近去看,没有什么异香,也没有蓬勃的冲动,包裹着的花,像一粒粒长米,散发着一种别样的饱满和踏实。每一粒,都淡雅着,朴素着,像是没有了绽放的念想,安于季节,安于自己,安于开放或者不能开放的命运。
另一丛黄色的花,四瓣,红色的花蕊,密集,花不大,却别样地灿烂,像是橙黄的火焰,比油菜花多一些金,也仿佛泼染在几枝瘦弱的树干上的亮黄色油彩,那种温暖的亮黄色,有着阳光的力度,穿透你心中的思量和停顿,让你满眼满心都生动起来,油亮起来。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她们准确的名字,开始我以为,这是一种基本的尊重。可我又担心她们的名字其实过于熟识或者普通,会影响了我的感受。我只要把这样的感受带走,把关于一朵花的温暖和微笑带走。再在自己的心里,因为这样的感受,也能开出一朵,或是很多朵。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从我的身边经过,独自向花林间深入,她一路张开双臂,脚步轻跃,是经过,也是弹奏。我目送她走远,变成一个粉色的点点,一个含苞的朵。
突然地,我想跟着她一起,向她花间的童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