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东

在我上初中二年级时,我家从乡下搬到县城里,除几件老家具外,一些东西都留在老家,老房子卖了,一些带不走的家什送人了,这其中也包括我们兄弟三人养的一条小狗。

也许是属狗的缘故吧,我从小就喜欢狗,天生的不怕狗。我的一个同学曾被狗咬过,畏狗如虎,每逢我俩经过有狗的门廊或巷子时,他都躲在我的身后,而我却可以从从容容地从狗的面前走过。

我记得的最早的一只狗是我才三四岁时家里养的一只老黄狗,那时老黄狗是我的跟班和伙伴,我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在我脑海里有这样一幅画面,在村前的门塘的塘埂上,一个小孩穿着土布的花袄,手里端着一个装着锅巴的木碗,边走边吃,身后跟着一条摇着尾巴的大黄狗,他们的身影倒映在碧绿的水面上,宛如一幅水彩画。

当时的老黄狗已经很老了,大约相当于人类的暮年吧,身上的毛也大块地脱落,快死的时候,它老到池塘里喝水,看我的眼神慈祥、软弱而无助。老黄狗死了,父母在后园里找个地方挖坑给埋了,后了又被好吃的村民给挖了出来,给炖吃了。这些是后来听父母讲的。老黄狗一定不会想到,三十多年后,当年它的小伙伴还记得它并为它写下以上的文字。

另外一条狗是一条我们当地的土狗,黑色的身上有白色的斑块,特别是脸上眉毛部位有两个白斑,像是四个眼睛,我们都叫它四眼狗。这只狗和我们生活了很长时间,每天我们上学放学它都跟着,我们到田间干活它跟着,我们在厨房做饭,它在灶台前卧着,有时我到村里稻场里听大鼓书很晚回来,回来时它又老远地迎着,特别是有时我放学晚了,在暮色中往家赶时,它老远地在半路上迎着,让只身赶夜路、风声鹤唳的我有种遇救星的感觉,这种感觉至今难忘。这就是四眼狗,它好像无影无踪,又好像随时会出现在你身边;它没干什么事,又好像干了许多事。它默默无闻地看家护院,我们都把它当做家庭中的一员。

还有一条狗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我对它的印象最深刻。那时我们全家要从乡下搬到城里的前几个月,邻居家的狗下了七八个狗崽子,在当时的乡下人家一般是养不起这么多狗的,于是邻居就把这些小狗和母狗分开,也不给它们喂食喂水,于是小狗一个接一个地死,还剩最后一个,邻居就美其名曰是“獒(熬)狗”。当时我们兄弟三人知道了这个事,就去找邻居要“獒狗”,并把它抱回家。当时父母知道要搬到城里了,就极力反对我们养狗,但我们兄弟三个,特别是我非要养小狗玩,父母也很无奈。这只没死掉的小狗在我们兄弟三个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就有了起色,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毛色开始发亮,因当时上映一部讲狗故事的电影叫《赛虎》,我们也把这只小狗叫“赛虎”。平日里,我们兄弟三人把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自己不舍得吃全喂它,还到处抓鱼捉蛙给它吃。它有三个小孩“伺候”,一天比一天欢实,身体像发面团似地鼓了起了,又像是气球一样变大,胖胖的,跟一个绒线团似的,在我们“赛虎”、“赛虎”的召唤下,一会儿滚到这边,一会儿滚到那边,好玩极了。可惜好景不长,我们全家搬到县城里了,一家五口人住在逼仄的小屋,根本没法养狗,于是父母把它送给了舅舅家。过了很长时间,我到舅舅家走亲戚,发现了“赛虎”,这时的它猥琐而消瘦,和农村普通的土狗没有什么区别了,甚至更卑贱。当我喊它“赛虎”时,它也没有什么反应,漠然地看着我,它已经不认识我了。曾经的贫贱儿当过公子哥最后又沦落为乞丐了。我知道它最终的命运将是人们桌上的一道菜,而我却无能为力。

现在我不养狗,也尽量不吃狗肉,我属狗,我与狗有扯不断理还乱的情愫,狗忠贞、重感情但寿命比人短得多,我害怕与狗分别时的伤心与痛苦。

我不信迷信,但是有时我还会胡思乱想——我的前世或我的来世会不会是一条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