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
我从北国来，我是一只化缘的小鸟——
南朝四百八十寺，周庄是一株
烟雨锁不住的菩提
我轻轻地收拢双翅，便落在了
红尘之外
晨橹是禅，暮桨是禅
周庄依然是灰衣和轻舟的芒鞋
流水经过石礅
传来一阵阵木鱼的回声
水上半轮，水下半轮
我只能犹豫在双桥之间——
是化十里荷花还是一朵白云
那一轮明月我不能化去，只能带走
月波之间的一粒珠光
那一柄苏绣我也不忍
只能汲取一阵阵扇过来的槐香
化去舞厅闪烁的霓虹
留下迷楼和阿金，留下夜雾中轻轻地鼾声
双翅穿过垂柳和秀竹
一定要化去几句婉约的诗行
每一级石阶都是一部经书
每一朵莲花都停着菩萨的坐骑
当红灯笼亮起一盏盏挽留
我也被笼罩在淡黄色的月光之中
——天啊，谁能化我回去
洞庭白莲
因为传说，洞庭的白莲似乎比别处坚持得更久，气蒸云梦的八月，火车经过岳阳
我看见满湖的白莲
又一次打开潮湿的龙宫
踩痛的汽笛尖叫一声
保持不住的元气，从烟囱吐出
足音刚到渡口就变成了浪花
浪花轻轻欠起腰肢，就在白莲上结籽，结出一粒粒清秀的行草
幻想奇迹的少年从此下车
穿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岸柳
一封家书散在碧波之间
有山羊的声音，有梦的颜色
白莲净如水仙，哪一朵是我的倒影
我能在哪一朵莲座上坐稳
哪一朵白莲将说出深宫的秘密——
湖底还有另一片白莲，盈盈着另一座湖泊
棉布似的风抹得我眼花缭乱
有一条鱼，有时游在我的眼里，有时游在你的体内
柳公子，我不会把这些传过长江
三苏墓
慕名而来的游人汇集成芳草
使浑黄的汝州有了一处萋萋的江南——
子瞻居左，子由居右，老泉居中
一座峨嵋似的矮丘组成文章的泰山
让北宋萎靡的江山有了钢铁的硬度
祖居眉州，客死他乡，为何选择汝州长眠
菩萨含笑不语，壁虎和檐角的小兽只顾参禅
一条身披袈裟的长蛇向我扮了个鬼脸
便隐入草丛，它是否要回到宋朝
帮我问个究竟
在三苏墓，热爱诗词的茁壮成一片翠竹
为民奔走的修炼为森森古柏
这些得到先生真传的弟子们
风吹过，哗啦啦的全是“大江东去……”
墙外的油菜已经结荚，小麦正在抽穗
这些聆听过先生们吟诵的庄稼也一定与别处不同
菜籽里有小令，麦粒里藏大赋
聪明的人，抓住商机
快快去注册“老泉菜油”和“东坡面粉”吧
定会令天下人争相购买
一场小雨幸运的落在我的身上
而我却不敢诵读先生的诗句，只能在小雨中默立
一任梨花在我的发际酿酒
一任算命的老者卖弄他的含而不露
走出庙门，小雨就停了
抬头看看黄昏的西天，一弯新月刚好挂在疏桐之上
而山下的汝州城一片灯火
我想起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想起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想起很多人还在匆忙赶来的路上
他们的脚步正绿着“关关雎鸠”的国土——
啊，一条大江悄悄进入我的血管
并将在我东去的脚印里，留下一片又一片芳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