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松

苋菜,在夏天里是和辣椒、茄子、黄瓜一样普通的蔬菜,可是它却有独特的脾性。辣椒之类的喜欢早晚凉爽时浇灌,越浇它们越滋润。苋菜不能浇凉水,越浇它越蔫,直至“气死”。只有在骄阳当空的中午,浇上有些热度的水,苋菜才“得劲”,才越活越滋润,越活越碧绿。在我们豫南乡下,土语把中午浇苋菜,叫烫苋菜。

少年时期的暑假里,大人们“抓革命促生产”累了,要睡个晌午觉,就“强迫”我们“承包”了烫苋菜的活儿。其实,这也是我们非常乐意“承包”的。湾子里个别被娇惯的孩子,开始没有“承包”到烫苋菜的活儿,哭了好几次鼻子,家长才把烫苋菜的活儿“承包”给他。

我们湾子比较大,差不多有三十户人家,和我年纪上下的有十来个。我们是一个无组织的团体,没有谁领导,但是很有组织观念。无论那一天,谁家的午饭早,谁就是“队长”。“队长”放了饭碗,第一个把搪瓷盆“当、当、当”一敲,“社员”们很快就会齐聚到湾子南面大塘边的一棵木梓树下。“社员”有男也有女。

七大家八大户的菜地都在木梓树边,准确地说木梓树就长在菜园地边的塘埂上。树下的塘埂有个豁口,我们就从那里下塘端水去苋菜地。烫苋菜是集体劳动,一家一家地轮着烫。几个穿着花花绿绿裤衩子的男“社员”,负责用搪瓷盆把水端到苋菜地边,女“社员”负责用水瓢把水往地里浇。那真有点“你挑水来我浇园”的味道,不过那时不懂,再者说也没有看过黄梅戏《天仙配》,真是单纯得可以。等看到《天仙配》的时候,我们已经是棒小伙了。

端水的像个跑堂的,一路磕磕绊绊来到地边,一盆水只剩半盆了,还总要对浇水的说一句:“来了,你慢用。”浇水的常会拿水瓢在端水的肩上敲一下,说:“你死样。”哈哈哈又是一阵欢笑。大家一晌午烫下来,男“社员”个个都好似落汤鸡,女“社员”个个小褂汗湿贴着身。

烫完苋菜后自然是要游泳的。女“社员”只能在树边看男“社员”扔掉搪瓷盆,一猛子扎进水里,露头的时候已经到了大塘的中间。游累了,来到树荫下,坐在水边,把盆翻盖在水里当鼓敲。“咚、咚、咚”敲得山响,有的还能来几句从说书的那里学来的唱词:墙上画虎不咬人,沙锅子和面不如盆……鼓点偶然对了,岸上的还能来两句“北京的金山上”。

有一年天旱,大塘因灌溉田地后只剩下半塘水了,大家依旧重复以往“敲鼓”的游戏,敲着敲着,震得塘里的鱼儿跃出水面乱蹦乱跳。有人告诉了生产队长,队长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我们一边躲着队长的大骂和追逐,一边依然不停地哈哈大笑。

我们的少年时代,虽然赶上了“抓革命促生产”,但仍然是物质贫乏,生活困顿。大人们常常愁眉不展,唉声叹气。那时我们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所以我们乐观地认为:暑假里烫苋菜的活儿,是我们暑假生活里最充实、最快乐的事情。

生活本身五味俱全,主要看你从什么角度,采取什么态度,去看待它和对待它,乐观则甜,悲观则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