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兴明 张 炜

我们或许已经发现,今天的一些人,甚至是“作家”、“写手”也未必相信文学。文学这玩意作为谋生的手段尚可,玩玩它是完全可以的,但要真的相信它,在心里保持它的尊严和地位,有人会不干的。

对于许多从事文学的人而言,他们也许从来都没有爱过文学。

能够像古典作家那样相信文学,相信它的清纯,相信它的高贵,相信它能够与日月同辉那样的永恒,已经成了古典情怀。不相信文学才是“现代”,然而,这样的“现代”是可怕的。

回头看,越是大艺术家、重量级大作家,越是对文字有永远无法摆脱的敬畏。很多年前,我有幸认识了一位作家,他是我走向文学之路的启蒙老师。他每次走近书桌的时候,都是将手洗干净,一点也不允许自己邋邋遢遢的。他写作时,常常要找一朵花插在案头的瓶里。他的书房乃至周边几乎完全窗明几净,有一种纯洁、敬畏和肃穆的气氛。而现在我们看到的某些作品,从语流、质感,包括内容,都让人想到这是在一种肮脏的环境里炮制的。

相信文学的人,不会以其作 品为达到某种世俗目标的工具。真正的爱总有些无缘无故。人的名利之心会随着他的道路变得越来越淡;淡到若有若无,最后淡成一个非常好的老人,既随和又偏激,质朴极了也激烈极了,极为出世又极为入世。

我们发现如今甚至出现了所谓文学的没落、文学的死亡、文学的被冲击以及文学被亵渎的多种版本。说白了这不过是一种垂死的恐惧、一种末世情绪。众所周知,人的绝望很容易转化为对生命的憎恨。生命的活力,它的创造性,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表现为对于艺术、诗,对于完美的不屈追求。一个人是这样,一个民族也是这样——出现过许多艺术巨匠的民族一般来说是强盛的,最终也难以被征服。

曾经读过这样一篇文章用嘲笑的口气介绍说,法国有五千多万人口,竟然有二百多万人立志要当作家——结果连最有名的某位大作家都饿死了。不过大家都知道,法国的艺术并没有那么可怜,更别说要到死亡了,人世间各种千奇百怪的职业和死亡方式很多——一个作家饿死了不等于法兰西文学饿死了。再说,难道有二百多万人立志要当作家,这会是法兰西的耻辱吗?举世闻名的先贤祠门楣上写有一排金字:“祖国感谢伟人”,这里面安息的主要是作家和诗人,还有哲学家和科学家。

相信文学的民族是伟大的民族。因为文学不是专属于某一部分人的,不是一种职业,而是包孕在所有生命中的——闪电。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我从来都觉得文学不是一个爱好与否的问题,也不是一个选择与否的问题。我不赞成作家的职业化写作。“生命的闪电”能是职业吗?

让我们相信文学吧,相信文学,就是相信生命,让我们在文学的天空中自由翱翔,而不是在世俗的泥潭里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