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亲文化节的前一天,父亲将他所撰的姓氏家谱装订成册。那些早已渐行渐远的先祖,跃然纸上,让我对曾经活过死去的宗亲充满好奇与感动。家谱里有段这样记录:“新中国华诞的前两年,30岁的祖父担着3岁的爹,一头是苦难,一头是童年,随北来的雁阵,南行到这个故乡,寻找那时的春天”。让我对性情中人的祖父刮目相看。

祖父自幼苦读诗书。我曾在一首诗中写过他和父亲,说“他穿长衫差不多一百年,基因延续在生命的情绪,无法逃离”。那个年代,他用旧时的宣纸,粗糙的虎皮纹纸临王曦之,临颜真卿和柳公权。魏碑如锤击磐石,狂草如闪电横空。一笔一画,临的全是人文风骨,可他常和父亲说,临帖临了一辈子,最难临摹的是“人”字啊,如今,祖父早已在那个时空,像尘埃飘散,可他遗留的端砚和民间拓本,却是父亲的镇家之宝。几十年来,父亲辗转多地工作,这只宝箱走到哪里都不弃不离。偶尔在阳光下打开,一卷在握,那个充满书香的家和熟悉的亲人的气息就会回到父亲的记忆。他会泪光点点,像是自语:你爷爷奶奶都是了不起的人,困难的日子自己都吃不上也要接济乡里乡亲。他常说战争年代,我奶奶像沂蒙山的红嫂救了一个八路军,那时他们节衣缩食,河里山上捕鱼猎禽给八路养伤。再后来就像一些影片的情节,部队从硝烟弥漫里悄悄来了,按纪律留下银碇,他们才知那是八路军的营长。难怪多年前看张艺谋的《红高梁》,那个挽髻的“巩俐”,我怎么看就以为是“我奶奶”,莫名地崇拜。

我常常想,为什么近年父亲会对过往的一切那样缄默?其实,他也有习书写诗的习惯,一只京胡伴他走过岁月,让他青春飞扬。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在从警工作中,屡战辉煌,成为那个年代不可多得的公安劳模,在省市公安留下佳话,享受特殊津贴。是的,父亲心存感激,无声感谢给他生命的人,让他拥有幸福的今天。让他的晚年,在阳光轻舞,菊花正开的秋日午后,在茶香飘飘里,让他的亲人从亘古清洌的空气、泥土、草木间相继走来,诉说悲欢离合,亲近他曾经熟悉的先祖血汗浸染的土地,珍藏一段厚重的历史。

是这段美好的家世,让父亲拥有上善若水的情怀,我感谢他,让我们在往后的日子,用这样的美丽作为幸福支撑,敬重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