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原
近日,我们信阳文物普查队在浉河区谭家河乡找到了一条运茶古道,顺着古道又一路查寻,终于在浉河区李家寨镇发现了唐宋时代的茶树遗株。唐宋茶树遗株,这几个字本身就有独特的诱惑力。
老茶树位于李家寨镇旗杆村的大茶沟,一进旗杆村就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满山遍野全是绿油油的茶园。爬了大约40分钟的茶山,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村茶场。茶场的老板姓邓,有60多岁,身体结实,红光满面,他接到村支书的电话一直在等我们。
老人很健谈,提供了大量有关茶树的信息。千年茶树有一株就在茶场的东南角,但另一株,当地人称“茶树王”的,还要翻过两座山,没人带路是找不到的。这里原来有条运茶的古栈道,青石铺砌,上面还有车轮深深的印辙,很遗憾,古栈道在后来修路时给破坏了。这条古栈道经过大茶沟、中茶沟、小茶沟,到李家寨驿站(原叫白果庙金店)过武胜关直通湖北境内了,延绵35华里。
老人的儿子(我们叫他小邓)从屋里拿出一小袋茶叶,说这是茶王树上采摘的茶叶,每年只能采摘几斤。太让人震惊了,我们立即围上去,拈起几根放在嘴里,茶叶在嘴里嚼起来脆生生的。忍不住泡了一杯,刚喝一口就喊起来:“是甜的。”而且满口甘甜,带有苹果的芳香。泡出来的茶水呈金黄色,怪不得古人管茶水叫“汤”了。
老人说此茶可入药,调理肠胃,能治失眠,喝完之后昏昏欲睡,所以又叫“神仙茶”。这神仙茶学名叫“柃木茶”,因嫩梢呈三棱状,又称三棱子茶。
喝完了“汤”,陶醉了一会儿,有一种做神仙的感觉,我们要找“茶树王”了。老人让小邓给我们带路,老人的儿子很憨厚,用蛇皮袋装上蛋糕和家里的全部鸭梨甩在后背上就带我们上路了。
爬了2个多小时,一会儿是上山的路一会儿是下山的路,由于下山的路太滑,我已经摔了4个跟头。大家都笑:今天要保证摔8次。因为我们这支队伍有8人,指标要我一人包圆。小邓只好腾出一只手紧紧地拽着我。这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爬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体力渐渐不支,于是,就问:还有多远?快到了。再问,还是快到了。老实的山里人也学会了“忽悠”。
突然,镇文化中心的袁主任大声说:“你们听到泉水声了吗?快到大滴水了。”大滴水是这里的风景区,山泉水汇集在这里形成颇为壮观的瀑布,由于山高路险,能看到此景的人很少。
顿时,大家打起了精神,顺着一路喧闹的水声,终于看到了大滴水瀑布。瀑布高有十余米,粗壮的水流与四周百姿百态的石头汇合了,组成一首首听不懂的山歌。我们贪婪地喝起了潭里的泉水,深潭的沉闷一子被我们扰醒,变得欢快而顽皮。泉水的清凉洗去了焦躁,但倦意袭来,不知是不是喝了神仙茶的缘故,很想倒在宽大平整的石板上睡个好觉。
“该吃饭了,都1点多了。”小邓喊道。于是,我们吃起了蛋糕,并深深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望着像水洗过一样洁净的天空,每人的目光都放慢了转动。沐浴在习习的微风里,熏得人人自醉。
不能耽搁太久,再翻越另一座山就是“茶树王”的领地了。大家拖着疲惫的双腿跟在小邓身后。
小邓一路走还一路采着草药。他说,七叶一枝花是治跌打损伤的,把它捣碎了抹在伤口上,伤口好得很快。野姜是消炎、治风湿的,效果很显著。
勤劳的山里人把山石一块块搬开,整出一小块平整的土地,盖起房屋,种上庄稼,过着不知秦汉的世外桃源的日子,有点小毛病他们自己采点草药就解决了。
“快到了!”小邓喊道。这是我们今天最愿听到的一句话。可越靠近“茶树王”路越难走,后来干脆没有了路,全是在陡峭的悬崖攀爬。我们小心翼翼地贴着崖壁,手拉着手一步步挪向“茶树王”。终于,我们双手触摸到仰慕已久的“茶树王”。
这株茶树高5米,腰围约1米,挺拔伟岸,是当之无愧的绿茶之王。我的背紧紧靠在山体,脚蹬在茶树根,一动也不敢动,怕一不留神掉下悬崖。而身手敏捷的小邓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树上,看得我心惊肉跳。小邓说,茶树就是喜欢生长在背阴潮湿的山崖上。
“茶树王”带给我们万分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充满了对它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
唐肃宗时和蒙古开始驱马市茶,开了茶马交易的先河。从宋代开始,由于常与辽、金交战,所需的军马更多,宋王朝便将茶马交易作为一种政治手段,对茶实行禁榷,始终把茶叶和战争捆在一起。在淮南盛产茶叶的靳、黄、庐、舒、光、寿六州设立十三场。凡六州茶户种的茶,一律隶属于所在山场,把茶叶的生产者控制起来。光州,就是我们今天的信阳市。这株饱经沧桑的“茶树王”,是产唐代宫廷里贡茶的茶树,它曾为宫廷贵族们视觉和味觉上带来的充分享受和满足。但到了宋明时,由于茶税过重和不断的战争,茶农不堪负重,一怒之下放火烧了茶园。现在,这片一望无际的万亩茶园仅剩下屈指可数的百余棵老茶树了。它们见证了那个时代我们无法亲历的蹉跎岁月,告诉我们曾经的辉煌和离乱。远离了滚滚红尘,忍耐着千年孤寂,“茶树王”,始终割舍不下这里被它染绿的大山。
沿着千年的运茶古栈道,惜别生机勃发的“茶树王”,我们把目光和岁月停在了那里,也把心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