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海

近日,去乡村郊游,正碰上槐花盛开。房前屋后,溪边桥畔,一树一树比赛似的,枝枝桠桠上都挂满洁白晶莹的花。我在村里行走,仿佛行走在翡翠与白玉的世界,不由自主地想起歌手娜娜所唱的《槐花海》:“三十里的金沙滩, 三十里的槐花开。 我从树下过,清香扑满怀……”

一名扎蓝头巾的红衣女子,拿着根比屋檐略高的竹竿,竹竿的末梢绑着一把镰刀。在她的吩咐下,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男孩麻利地脱下鞋,猴子般窜上树。男孩接过竹竿,熟练地削着槐花盛开的枝桠。红衣女子一边端着大大的箩筐,把一嘟噜一嘟噜洁白鲜嫩的槐花瓣儿装进去;一边嘱咐树上的男孩,小心点儿,别掉下来把屁股摔成四瓣了。男孩在树上咯咯地笑着,不屑地说:“树梢上的鸟窝都掏过几回了,还没失手过,爬这么高不算啥。”男孩边说边往树叶深处钻,一伸手,摘下一嘟噜鲜嫩的槐花,放进嘴里美美地咀嚼起来。

眼前的场景让我感到亲切。我自小在洋槐树下长大,对槐花太熟悉了。槐花开前的花蕾跟稻谷籽儿差不多大,嫩绿中透着一点淡淡的黄。一场春雨过后,稻谷籽儿就变成了满腹心事的月牙儿。待上三五个艳阳天,月牙儿的心扉渐渐打开,露出了灿烂的笑脸。乳白的花瓣、娇嫩的花蕊,在微风下荡着秋千,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吸引了蝴蝶蜜蜂,也吸引了妇人和孩子。

孩子们好生吃槐花,挑又嫩又白的花串,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甜丝丝、脆生生的,胜过街头的糖葫芦、烤肉串。妇人们则喜欢把槐花做成槐花麦饭,把鲜槐花在井水里冲洗两遍,摊在铺了层白纱布的竹箅上,往上撒一层白花花的面粉,用筷子搅拌均匀,盖上秫秸扎成的锅盖,架上棉柴烧蒸。蒸熟后,用捣碎的青椒蒜子、调好的酱醋麻油浇在上面,一顿色香味俱佳的美餐就大功告成了。

故乡的槐树成林,槐花似海,鲜槐花不及时采撷,就会凋谢在风里。小时候,我的母亲喜欢在花季,采下一筐一筐的槐花,在清水里淘洗一下,摊在大块的布上晒。母亲把晒干后的槐花,装进厚厚的帆布袋,小心翼翼地挂在后墙的钉子上,就像挂一件名贵的书画。待到秋高气爽的季节,母亲会在日头两竿子高时,取出一碗干槐花放在温水里浸泡。中午配上水灵的蘑菇、新鲜的鸡蛋,烹调成赛过海鲜的“香菇烩槐花”。槐花菜装进海碗,摆放在八仙桌上,我们兄妹便围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吃。在生活艰难的岁月,槐花滋养了我的童年。

虽然远离故乡,但每当槐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家乡的槐花海、槐花饭。我一直觉得槐花是平民之花,不羡城里玉兰的华美、不慕公园香樟的高贵,谦卑地固守着乡村沃土,花开花落,淡定从容,一如我那祖祖辈辈扎根乡土的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