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长青
大哥尚长林已经59岁了,灰白的小平头,脸上布满了一道道皱纹,常常穿一身旧衣服,一跟人家说话就嗯嗯啊啊地结巴起来,而一双大眼睛却像会说话似的,明亮而有神。
大哥喜欢吸烟喝酒。烟是两三块的,一天能抽一两盒。听说,他曾经跟一位朋友神侃,一夜把整整一条香烟给吸得一颗不剩。酒也是三四块的,中午三四两,晚上三四两,第二天仍然照常。一次,到我家,给他打开一瓶剑南春,他自斟自饮了小半瓶还不解馋。怕下午回老家路上不安全,叫他带回去慢慢喝才算作罢。临走,另外又给了两瓶和几盒烟。晚上老家打来电话,谁知一下午大哥还没有回到家。家人沿路寻找,原来又跟一个朋友正喝酒呢。
大哥是个性情中人,他跟人家好起来,三条裤子能脱两条给人家穿;他平时不发脾气,但发起脾气来也充满火药味,这种性格在战争年代或许会成就一个英雄,但在日常生活中就显得“过激”了。联产责任制初期,家里一头牛,拉犁慢腾腾的,一身怪毛病,他看它很不顺眼,大哥用它犁田时,那简直不叫犁田,那叫专业打牛,鞭绳打成几截,连鞭竿都打断了。
大哥是我们家的功臣。刚恢复高考制度时,我们家就考上了一个大学生。于是他希望我们兄弟们都走这条路,考大学,端铁饭碗。他一个人主动种起了全家十几口人的田地,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年纪轻轻的,俨然就是个小老头。更令人称道的是,他还把大米碾好,用架子车一趟一趟地拉到县城给兄弟们送粮食。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一转眼,我也成了五六十岁的人了。每当我生日的那一天,大哥总是从远方专门打来问候的电话。
我们县是个劳务输出大县,很多年以前就有农民到南方打工,邻居中也有因此发财致富的。而这些好像与大哥无关,他依然趴在那几亩田地里,继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只是日子越过越紧巴。之后,还听说他先后当上了村民组的会计、组长等,但这些对收入没有多少改善。
2003年的一天,老家来人告诉我大哥也到南方打工去了。后来才知道,大哥在南方的一所小学里当清洁工。说起打工,大哥的皱纹也舒展开了,笑得很灿烂,说一个月也能挣1000多块,偶尔还可以得到个把小红包。更让他得意的是,校长有时也学他,故意嗯嗯啊啊地跟他逗趣……
我知道大哥跟我说的都是他生活中最光鲜的一面,其实,打工者的生活是很艰辛的。大哥很孝顺,光是对年迈父母的牵挂,就够他受煎熬的了。人到老年,他居然还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特别是老来打工,该受到多么大的委屈啊!屈指算来,我们又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大哥,大哥,您在他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