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秦学书
《西京杂记·金石感偏》说:“李广与兄弟共猎于冥山之北,见卧虎焉。射之,一矢即毙,断其髑髅以为枕,示服猛也。铸铜象其形为溲器,示厌辱之也。他日,复猎于冥山之阳,又见卧虎,射之,没矢饮羽,进而视之,乃石也,其形类虎。退而更射,镞破竿折而石不伤。”《西京杂记全译》注:“冥山,又名石城山、固城山。在今河南信阳县东南。”按照这种解释,李广射虎发生在信阳东南无疑。信阳东南有没有冥山?李广射虎是否发生在信阳?带着这个问题,我们开始寻找答案。
《史记》载:“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可见,李广射虎没矢饮羽确有其事,但《史记》并没有载明李广射虎入石的具体地点,而李广射虎没矢饮羽的地点在冥山是出自于《西京杂记·金石感偏》。《西京杂记》历代指为伪书,从语气及内容看,当是杂抄汉魏六朝佚史而成,所述西汉之事,怪诞不经,多不足信,《西京杂记·金石感偏》中“李广与兄弟共猎于冥山之北”是否属实,我们不得而知。
尽管如此,我还是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对李广射虎没矢饮羽在冥山这一说法的可能性加以考证。
首先,中国叫冥山的地方有哪些呢?
1、“冥山,又名石城山、固城山,在河南信阳县东南。”(《中国历代名著全译丛书》贵州人民出版社)我们查阅了明清的信阳州志和信阳、罗山县志,志书载:冥山,即义阳三关一线山脉,天下九塞之一的平靖关即在此地,冥阨塞(平靖关)一带的山脉为主峰。九里关下有鄳城,“鄳”与“冥”古互通,鄳城应在冥山下。这种解释和志书记载一致,信阳确实有冥山。
2、“冥”,《汉语大字典》四卷本(湖北、四川辞书出版社)解释为“春秋地名”,即“冥阨”。《左传·襄公19年》:“楚公子庆、公孙宽追越师,至冥,不及,乃还。”杨伯峻注:“杜预注:冥,越也。据顾祖禹《方舆纪要》:冥地盖在苦岭关(在今安徽广德县东南70里)与泗安镇(即今浙江长兴县西南泗安镇)之间。”
3、冥山,古代燕山的别称。《庄子》说:“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见冥山。”司马彪注:“冥山,北海山名。”《山海经》中“北山”的大致范围是:西起今内蒙、宁夏腾格里沙漠、贺兰山,东抵河北太行山东麓,北至内蒙阴山以北。
那么,李广可能到达哪一处冥山呢?
1、李广所居之郡,《史记》记载的有上谷、上郡、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右北平。上述地方均为西北之地。李广为右北平太守,右北平秦治无终(今天津市蓟县),西汉治平刚(今内蒙古宁城西南),出卢龙塞东北三百里,这些地方都在燕山地区。距宁城县甸子乡黑城村不到10公里处有“打虎石”,传因李广打虎而得名,现此地名为打虎水库;此外,今卢龙县南传即李广射石地。
2、李广是否到达信阳一带的冥山。从史书上查找线索资料,目前没有发现,民间也没有听到传说。
3、李广是否到达安徽与浙江交界的冥山。《史记》载:“吴、楚军时,广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取旗,显功名昌邑下。”公元前154年,吴王濞为首的七国同姓王联合叛乱,李广随同周亚夫平叛,历时三个月。进军线路从洛阳、荥阳到山东的昌邑再到江苏的镇江,平叛至此结束。而安徽与浙江边界的冥山离镇江南近二百公里。李广随军征战是不便随意到冥山的。
为了寻找以上问题的答案,我的确花费了很多精力,到档案部门查找史志记载,在辞书上寻找相关解释,在网上查阅有关线索,通过电话征询当地文物部门、史志部门对李广射虎所在地的认识与看法,我们形成了以下观点:
1、李广为陇西人,戎马一生多居西北边关抵御匈奴,李广随同周亚夫征吴楚军,这是仅有的一次到达江淮以南的机会,但史书记载进军路线没有经过信阳,而安徽与浙江交界的冥山离吴王濞被灭的镇江相距甚远,李广随军征战到镇江即告结束,因此李广不应到达这两个地方。因此,《中国历代名著丛书》将李广射虎没矢饮羽的冥山解释为信阳东南的石城山、固城山也就错了。
2、《西京杂记》李广射虎穿石的冥山应是燕山山脉的总称。《史记》载:“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尝从行,有所冲陷折关及格猛兽”,“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广所居郡闻有虎,尝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腾伤广,广亦竟射杀之”。从以上记载看,李广所到之处都射过虎。可能从良家子击胡就出现过射虎穿石这件事,可能发生在隐居蓝田南山的几年中,也可能发生在其它居郡,还可能发生在虎腾伤广,广把老虎射杀的右北平。但李广射虎没矢饮羽的具体地点到底在哪里?司马迁和李广是同时代人,李广的重大生平事迹司马迁应当清楚,可是这件事恰恰没有记载,是司马迁忽视了这件事?还是实在不清楚?后人不得而知。但从上述记载的区域看,主要在西北边塞,而今,山西、内蒙、河北一带的燕山山脉正好跨越这些地方。燕山即冥山,《西京杂记》的作者补加李广冥山射虎也就顺理成章了。至于一日“猎于冥山之北”、“他日猎于冥山之阳”应该是作者的推测演绎而已。
李广射虎没矢饮羽离今天已经两千多年了,而射虎穿石的具体地点将成为一个永久的历史悬念。或许像顾炎武《日知录》所说,是司马迁称赞李广善射,技艺出神入化也未可知。至于寻求某个地点,不亦惑乎?
当然,由于掌握的史料有限,在认识上难免有偏颇失当。我曾经想亲自拜访《西京杂记全译》的作者程章灿老师,但一直无法联系上。我也诚恳希望热心信阳文史研究的专家学者一同关注这件事。也许有一天,我们从译著者和同仁们那里得到更多的史料考证,使李广在信阳射虎的史实得以成立,到那时,信阳又多了一处能够叫响中国和世界的文化名片,我们文物界也算为我市文化发展又做了一项有铺垫意义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