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芷
我的舌尖固执地记得的,是河南最南端的大山里,姥姥用毛竹筒为鲜鱼施与的魔法。
车子驶进大山前,总先看见那道蜿蜒的大坝,像一条灰白色的巨龙盘绕在山峦的腰间。姥姥的家就在大坝脚下,红砖墙爬满了青藤。每天黄昏,姥姥必要约上三五个老伙伴,迎着落日余晖去大坝上散步聊天。
冬日里,姥姥从水库边买回渔民刚打上来的肥美的鲇鱼,剖腹、切块,再拌以粗盐、姜丝、干辣椒,姥姥的每个动作都精准而娴熟。鱼肉块伴着调料滑入竹筒,姥姥从山上挖来红泥,严严实实地封口,这样竹子的清香才能完完整整地渗进鱼肉里。
等待的日子里,那些竹筒静静地立在阴凉处。我常常偷偷去闻,却什么也闻不到。终于,某一天清晨,姥姥打开竹筒,鱼肉已变成了娇嫩的粉红色,那股混合着竹香与酒酿般的醇厚气息喷薄而出,瞬间充盈了整个厨房。
炖煮筒鲜鱼时,姥姥必定要加入打过霜的白菜。那吸饱了鱼汤的白菜,比鱼肉更让我着迷。撒上一大把碧绿的芫荽,热腾腾、粉嫩嫩的鱼肉锅子上桌了!我总是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汤汁浇在米饭上,看那晶莹的米粒渐渐染上琥珀色。
大姨的厨艺源自姥姥,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制作的风干羊肉,是另一种风情的佳肴。
老家羊肉做法十分独特:买来上好的山羊肉,连皮挂在廊下,让穿堂风带走水分,只留下浓缩的日月精华。将风干羊肉轻轻放入锅中,加水慢炖。随着水温的升高,羊肉开始慢慢苏醒,释放出那股尘封的浓郁香气。这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让人的心底涌起无尽的期待。待羊肉炖煮至恰到好处,却要将它拆骨取肉,再爆香葱姜,佐以酱油胡椒,继续以小火慢煨。羊肉绝配当属红薯粉条,在羊肉汤里煮得琥珀般晶莹剔透,夹起一筷,吸溜一口,粉条带着滚烫的汤汁在口中舞蹈,羊肉的醇厚与粉条的爽滑演绎出一场舌尖上的盛宴。
每年春节回老家,当筒鲜鱼的香气在厨房弥漫,当风干羊肉在锅里咕嘟作响,时光仿佛又倒流回温暖的童年。姥姥喜欢牵着我的手,在街坊邻居面前炫耀我幼稚的才艺;大姨则一边帮我剥开棒棒糖,一边戏谑说:“小胖丫头,该减肥啦!”我忽然明白,有些味道之所以珍贵,不仅在于食材本身,更在于食材唤醒的对那个人、那个时间、那些事情的记忆。
如今,我吃过各种各样的鱼,总觉得缺少了一些独属于老家的风味。或许,真正的家乡味是永远带不走的。它只肯安居在鲇鱼山的水里,在水边苍翠的竹林里,在冬日暖阳的走廊下,在每个游子的记忆深处,绽放着朴实的幸福。
(作者单位: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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