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明
15年前,我迁居至贤山脚下。从此,山便成了我生活里最忠实的伙伴。出门是山,推窗是山,就连躺在床上,山的轮廓也静静横在眼前,像一幅淡远的水墨,日日悬挂于我的日子两端。山脚边有片空场,是我晨昏散步、慢跑锻炼的首选。山始终巍巍而立,而我心里对它的感受,却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初来时那份雀跃与惊奇,在日复一日的对望中,渐渐沉淀为一种温厚的平常。山不再是难得的风景,而成了呼吸般的自然存在。它像三餐,像四季,像生活里那些不必言说却始终安稳的节奏。有时觉得,我与山的关系,也像人间某些深刻的情感——譬如夫妻,从初见的悸动、相恋的炽热,慢慢走入亲情的浑厚与绵长。浪漫或许淡了,却生出更坚实的相依。尤其到了古稀年纪,愈发珍惜这种不必言说、却始终在场的陪伴。
时光像一块磨石,天长日久地,把人心里那些芜杂的情绪、浮泛的念头,一一磨去。剩下的,是更纯粹的东西——不是不爱,而是爱得更加沉默、更加本质。
山其实何尝不变?变的或许是我的眼睛,钝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敏感地去捕捉它每一丝动静。可山依然在它自己的秩序里,进行着细微而真实的演变。
今年三伏,旱了一个多月。山上的刺杉受不住,一株一株地黄了、枯了,站在坡上像大地的叹息。后来有一日,风云骤变,暴雨挟着炸雷滚过山脊,一棵我曾仰望多年的大树,竟被劈断高枝。那一刻,才知道山也有它的命运,它的疼痛。
晴日里,山是清朗的,草木层次分明,像刚刚醒来的巨人。雨天就朦胧起来,轮廓软了,颜色润了,仿佛退到很远的地方去做一个潮湿的梦。雾中的山最是缥缈,若有若无,只剩一抹青痕浮在半空,像个不落痕迹的隐喻。至于雪后的山,那真是静极了——白是唯一的语言,覆盖了一切喧嚣,连时间也仿佛被冻住,只剩下天地间一种澄澈的安宁。
这些变化,山从来不曾掩饰。只是我看它的心,淡了。或许是视觉的疲惫,或许是司空见惯之后的钝感。但偶尔,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譬如夕光恰好斜过山棱,或是夜风送来一阵湿润的草木气息——我仍会心头一动,仿佛又见到十五年前,那个站在山脚下仰首惊叹的自己。
山还在那里。我,也还在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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