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梅

早春，是从一场雨开始的吧。

春雷一声，春雨降临了，风串起金属窗檐上的雨声，好像敲打着连绵不绝的音乐，粘连着淡淡的灯光、薄薄的轻烟，很难用词来填写如此美妙的意境。

春雨落在窗外参天而立的柏树上，柏树新抽的嫩芽在细雨的濯洗下透着光亮，沙沙地，像少女轻轻抚弄琴弦，又像蚕宝宝在蚕食桑叶。小雨珠飘落在粼粼千瓣的屋瓦上，滚动着，犹如千万颗闪烁着白色的珍珠。有时又听不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如针尖，轻似牛毛，如缭绕的烟和湿痕的雾，轻柔地滋润着大地。这时，自有诗行在眼前跳跃，“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诗人正在盼望春雨“润物”的时候，雨下起来了，于是一上来就满心欢喜地叫好。诗人倾耳听雨，听出那雨在春夜里绵绵密密地下，只为“润物”，不求人知，自然“喜”得不得了。

春水涨了，小巷里这儿一洼水，那儿一洼水，踩在湿地上，脚像踩在海绵上。行人打着伞，汇成了一条彩色的、不知要去哪里的小河，微风吹着人们的脸庞，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意，都在赞叹着温婉的春雨。

远处，那些一望无际、方方正正的田野朦朦胧胧隐约在云雾中，犹如海市蜃楼，那些田地犹如山脉连绵起伏。清新的春雨如丝般飘落，轻歌曼舞，浅斟低唱，滋润着这刚从冬的寒苦中解脱出来的大地，一切万物都好像苏醒过来，大自然重现生机。

太阳出来了，蛋清似的阳光，轻轻地抹在田野，肃穆而洁净，宁静而淡远。天高气爽，大地初绿。整个世界像刚洗过似的，清爽柔美。迎面是清新的空气，一阵阵泥土的芳香扑鼻而来。远山在阳光照射下，朦胧起了薄而淡的雾，那是地气，有泥土鲜鲜的味道发散，离地面若即若离、似飘非飘的样子，呆在黑黝黝的深谷里不走。

田野里到处散发着被雪水沤烂的枯草败叶的霉味，融混着麦苗、树木、野草发出来的清香。小草被春雨浇灌后，陈旧的枯枝已死，又茁壮地抽出了嫩芽，悄悄地钻出地面。山岗、田垄、河道、菜园、墙隅屋角、庭前阶下，这儿一片，那儿一簇，都有小草精致灵气的浅黄，点缀着淡淡的早春。它们嫩生生的、绿油油的、柔柔的，纤细的小叶儿，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害羞小姑娘。

酣睡了一冬的麦苗舒展了自己的身体，英姿焕发地呼吸着春天的气息，吮吸着来之不易的甘霖，受了微风的吹拂，显出袅娜窈窕的姿态。大田里的麦苗像一片海，星罗棋布的村庄是不沉的舟，纵横交错的弯弯曲曲的河道，沾上了一层湿气和绿意，不见了冬日的坚硬和矜持。溪水欢唱，如母爱的乳汁，与土地和麦苗的血液水乳交融。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词人辛弃疾在宋朝，就看见这白花了。千百年来，荠菜仍是野地里的报春信使。它们或藏在麦苗里，或长在田垄上，或在菜园地头向你招手。远远望去，那些白色的小花组成一条美丽的小“星河”，一阵微风吹过来，它们就像调皮的星星一样眨着眼睛。随处可以看见妇女小儿执铲挎篮，老人三五成群，说笑着，轻唱着，蹲在地上挖荠菜，是一件有收获又有趣味的工作。

池塘里，鱼虾畅游，冬眠的动物已开始苏醒。“春暖鹅黄上柳梢”。池塘边柳树的枝条上，先是一个个含苞欲放的小嫩芽，是淡黄色的，后来又探出了一个个好奇的小脑袋，是黄绿色的。“轻烟渗柳色”，稍不经心，还以为盘旋在树梢的只是一缕缥缈的轻烟。“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时令已进入七九，正是看柳的好时机。那黄绿色的小嫩芽已变成绿色的小尖叶在阳光下闪着光泽，明亮得直逼你的眼睛。柳树舒展起浅绿的腰肢，随着春风来回摆动，还有那柔美修长的柳枝，像小姑娘的头发辫儿，在春风的吹拂下，轻盈地飘来飘去，梢尖微点水面，漾起阵阵涟漪。柳丝婆娑舞倩影，阳光水波交相辉映，撒落捧捧金和银。

池塘边还有杨树、苦楝树、梧桐树、柿子树，它们已从冬天安静的睡梦中苏醒。虽然疏枝萧条，残留的几片枯叶温顺地耷拉着，但枝条上已新绿蕴积，等待吐翠凝绿。

春天的鸟绝对是一大风景。“七九河开，八九燕来”。因时令还未到八九，燕子还没从南方归来，但麻雀、喜鹊会早早来闹春的。早晨还没起床，两只麻雀在窗户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开了，你再也无心睡懒觉。远处电线上，歇着不少麻雀。那些麻雀就像跳跃着的音符，而那电线，也就成了五线谱。这样看来，恰似一首优美的歌。

早春不仅是万物的梦醒，也是心灵的醒悟。如果没有心的觉醒，永远感觉不到春天来临。早春里，感觉天都是新鲜的，其中也有莫名的感觉，一些无以名状的兴奋。人们脱掉了厚厚的棉袄、大衣，换上了五彩缤纷的毛衣、衬衫、跑鞋。当春风渐次新鲜而温暖起来的时候，天空中摇曳着形形色色的风筝，还有那牵风筝线在原野跑来跑去的孩子。风筝仿佛如期而至的候鸟，顿时灿烂了整个晴空。风儿吹呀吹，风筝飘呀飘，把碧蓝的天空点缀得流光溢彩。

除了风筝，还有柳笛，柳笛儿很嫩，很悠扬。一群少年抽去柳骨只留皮，做成柳骨日日吹。柳笛声声，是少年构筑的梦，美得让人不敢触摸。还有的少年，在暖暖的阳光下捧一卷书，诵读着春天的华章!

早春是惹人怜爱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一切是那么烂漫，她在每棵树的枝头发了一个小小的芽，早春在每朵野花里写了一首歌，早春在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幸福。感受早春的拥抱，感受早春那浅绿色的生命，激动的泪慢慢地掠过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