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四
同学群发了一张小学毕业照,好笑的是,我找半天,没认出自己,却认出几个一直惦记的同学。中间一排坐着当年的学校领导和老师,我竟能一个不漏地认出来。带我们3年的班主任兼语文学科的吴老师,那时候应该30多岁,正当盛年。
我师范毕业两年后去看过吴老师,他那时候已经是肝癌晚期,能认出我,但说话艰难,似乎要越过千山万水。这与我印象中,声音始终在高音区、步履轻快、板书遒劲有力的老师完全不是一个人。因为病人不能打扰,我很快就离开他家,一转身自顾自地流下泪来。
吴老师是那个时代特有的民办教师,工资很低,还得像农民一样种田种地。种过庄稼的人都知道,种麦子、收麦子、栽秧苗、割稻子都是时令性极强的农活。像吴老师这样的民办老师,因为要给学生上课,常常耽误了家里的庄稼。如果老师头一天说明天上午晚点来,他要割一会儿麦子或稻子,他家附近的同学就会告诉我们吴老师的田地在哪里。很多同学一大早就去给老师帮忙。我曾经欢天喜地走几里地去帮他割稻子,还没割两捧,老师就让我洗手赶紧到班里上课。我应该也为他家送过柴,因为脑海里总是闪现吴老师从我手上接过一小捆松树枝,放在柴堆上,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的情景。
小时候我们眼中的老师自在闲适,在教室里背着手、踱着步或伏案快速地改作业。不像我们天天饿鬼一样到处找吃的。他们威风凛凛,每一个动作、眼神都能震慑住我们。比如一群男孩似乎拼了命、忘了性地打架,能迅速拆散他们的利器就是“老师来了”。长大后才知道,那时候专门种田种地的人也不一定能保证粮油够吃,何况一周上6天班、工资只有几元的老师。
吴老师一直大嗓门地用家乡话教我们语文。有一次,他宣布用普通话讲课。听了他几天的“普通话”,吴老师问我们的“感觉”。几个男生说不习惯,没听懂课。于是吴老师又用他洪钟般的乡音继续教我们至我们小学毕业。后来我想:我们也许斩断了吴老师个人进步的一条绳索。
吴老师离开人间的时候应该还是一个没有转正的民办老师。他的孩子当时未成年,不知道有没有得到特殊照顾。
坐在吴老师身边的朱老师是我一个村的。我毕业后还和他做了两年同事。他天天骑个自行车奔走在学校和家之间。朱老师在退休前评上了高级教师(其实就是现在的中小学一级教师),相当的得意,在学校偶尔还哼着小曲。这倒让我想起他在一年级教我们唱的《我是公社小社员》:
我是公社小社员来
手拿小镰刀呀
身背小竹篮来
放学以后去劳动
割草积肥拾麦穗
越干越喜欢
哎嗨嗨哎嗨嗨
贫下中农好品质
我们牢牢记心间
热爱集体爱劳动
我是公社小社员
遗憾的是,朱老师退休两年后因肺癌离世。所以我一度相信老师的平均寿命是不足60周岁的。
在深深地叹息中回过神儿,明白每个生命在历史长河里,都是一个短暂的花开花谢。我的老师并不知道学生们什么时候会想起他们,更不知道他们在学生的岁月里,有更长久的一生。
温馨提示
本页面内容不允许直接阅读,请通过《信阳日报》客户端浏览查看。
扫描二维码下载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