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奕锦(华东师范大学)
元和元年,白居易“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名次仅入第四等,被授予周至县尉、集贤校理。在任上时,结识了两个当地的文人朋友陈鸿和王质夫。元和元年十二月,三人同游仙游寺。相传,秦穆公之女弄玉与萧史的爱情故事发生在这里,三人也许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想起了明皇与贵妃的故事。陈鸿的《长恨歌传》中记载:质夫“举酒于乐天前”云:“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试为歌之。如何?”由此可见,白居易写《长恨歌》写的也主要是“情”。
而《长恨歌》具体的创作意旨必定和三个人相关:白居易本人、杨贵妃以及唐玄宗。本文从这三个人入手,分析白居易创作《长恨歌》的意旨。
一、祭奠自己逝去的爱情。今人王拾遗在《白居易生活年系》中,首次将白居易与湘灵的爱情故事归入《长恨歌》的创作诱因。白居易11岁时因战乱与母亲一起迁居徐州符离,认识了邻家女孩湘灵。那年白居易19岁,湘灵15岁,二人陷入爱河,白居易为其作《邻女·娉婷十五胜天仙》。20岁时白居易欲求娶湘灵,却遭到了母亲的极力反对。798年,27岁的白居易离开了符离,开始科举之路。在此期间,他万分思念湘灵,《南浦别》《寄湘灵》《寒闺夜》《长相思》都是作于此时。《长相思》中“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更是与《长恨歌》中“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母极强的门第观念,让白居易被迫结束了这段感情。806年白居易游仙游寺,三人提及明皇与贵妃的爱情故事,此时白居易或许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既是写明皇与贵妃,也是写自己与湘灵。如此感人至深的故事,若没有亲身经历,全凭民间传说与个人想象,是无法写出的。
学界对于明皇与贵妃之间的感情是不是爱情,一直抱有争议。可无论真相如何,在白居易的笔下,《长恨歌》所写出的二人爱情悲剧,也不只是二人的悲剧,其中也有白居易自己的爱情悲剧,有着他对自己悲剧爱情的祭奠。
二、同情贵妃悲剧的人生。王质夫曾说白居易是“多于情者”,后世对白居易也有此评价。其作品《妇人苦》《琵琶行》道尽了古代女子的不易,体现出其对女子的理解与同情。而在《长恨歌》这场巨大的悲剧之中,最无辜的可怜人便是杨贵妃,她丧失了生命,也背负了骂名。表达对贵妃悲剧人生的同情则是白居易创作《长恨歌》的第二个意旨。
《长恨歌》中关于贵妃的描写有两个令人不解之处:一是白居易为何隐去了唐玄宗将杨玉环封为贵妃前的故事真相,而只用了“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这简短的描写一笔带过?二是贵妃之死,白居易为何同样一笔带过?
有人认为这是白居易偶然为之,不必深究。在我看来,这两处的处理恰恰饱含白居易对贵妃的同情,处理得十分巧妙。
第一处,刻意隐藏杨玉环被封贵妃之前的故事。杨玉环原本是唐玄宗的儿子寿王之妃,唐玄宗看上了玉环的美貌,导致了这段不伦之恋的发生。在当时以及后世大多政客文人看来,是因为杨玉环狐媚玄宗,贪图名利,这也为后来大唐的衰败埋下祸根。可白居易不这么认为,难道美貌就一定是红颜祸水吗?白居易不想用这么世俗的眼光评价贵妃,既然这一段故事如此地引人争议,那便不写入自己的诗文了。这一用意在白居易对贵妃美貌的描写中也可窥见,极言美丽,并无讽刺之意。
第二处,略写贵妃之死。学界普遍认为此处为了体现玄宗作为一个帝王的冷漠,从而突显贵妃的可悲。其实,白居易既然叙写的是爱情故事,突显玄宗无情就显得很多余。笔者认为,这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处理,虽未用文字表达,可那种伤心痛苦,早已穿透读者的心。白居易对贵妃死去的惋惜,对贵妃悲剧结局的同情,早已溢于言表。
三、感叹明皇晚年的失败。“讽刺说”是最主流的关于《长恨歌》意旨的说法,可白居易的笔锋并没有大多数讽喻诗这么犀利。相反,少有的几个讽刺的句子还都写得十分含蓄,例如“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暗含讽刺意味,可都是一笔带过。这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是对这位曾经开创盛世,可晚年却过于逸豫的帝王的失败的感叹。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这位曾经的帝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逝去。“西宫南苑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晚年被软禁的唐玄宗是多么的孤独、寂寞、凄凉,不单单是因为自己过于逸豫而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同样也因为自己失去了江山,也失去了自由。白居易刻画了一个落魄而苍老的玄宗形象,这更多的是抒发自己对于玄宗晚年经历的感叹,而非讽刺。
白乐天深于诗,多于情,一首《长恨歌》饱含自己的深情。无论是对自己爱情悲剧的缅怀,还是对贵妃悲剧人生的同情,抑或是对玄宗晚年失败的感叹,都深深触动了读者的内心,言有尽而意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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