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春梅

和妈妈一起在田里收玉米。渐趋正午，烈日泼洒着泛白的光，嗓子眼像断流的河，褶褶皱皱。

“梅，口干了吧，车座下有水。”旁边的妈妈停下掰玉米的手，压低声音，又说了一句，“水壶旁边还有一盒酸奶呢。”

“啊！还有酸奶？”

“对呀，我专门拿了一盒，给你的。”妈妈笑着，脸上粘着些许从干枯玉米叶上抖落下的暗尘。

想到酸酸甜甜的奶，干涸的喉舌，立马活跃起来，真是“久旱逢甘霖”呀。

妈妈总是这样，在我疲累无趣之时，像有魔法似的，将惊喜降临。

那年，我八岁，跟着爸妈去田里割麦子。在爸妈的无声照顾下，总算没有落下太远。只是到了正午，没了耐性，嗓子眼和今日一样，干渴得难受，来时明明喝足了水，怎么就这么渴呢？爸爸妈妈却一直弯腰向前，一大把一大把地割，不知道累似的。眯眼望望天，火热一片，身上也刺刺挠挠的不舒服，真想瘫下来歇会，又怕爸爸呵斥。

“梅，歇歇吧。田头上的袋子里，有一个甜瓜，洗好了的，你去吃了。”妈妈起身，用手撩着被汗水浸湿的鬓发，回望我。

哇，甜瓜！憋闷的空气立马舒缓起来。扔下镰刀，一口气跑到田头，抱起甜瓜，猛地啃一口，汁水在口腔爆破，凉凉的爽快汇成清澈的河，全身一个激灵，轻飘飘的，恍若凉风拂面，置身幽林，舒爽得不得了。

那年，我在瓜棚里照看瓜，中午了，哥哥还没有来接替我。肚子饿得咕咕叫。“要是有人把饭送来就好了，最好是碗凉面条，凉爽爽的，再加着豇豆，一拌，天哪，简直人间美味！”想着想着，口水都开始酝酿了，转念又被自己想法的荒唐叫醒：现在还没来人接替，那肯定是忙呀，忙得不可开交，那肯定脚不沾地、马不停蹄呀，谁来给你送吃的，而且还是那么可口的。

于是，悻悻地回窝棚，想着摘个什么瓜来充饥。面瓜？肯定能吃饱，只是太噎人。来个脆瓜？汁水多解渴，可惜不顶饿呀……

“梅，饿了吧？”正苦思冥想，妈妈已掀开棚门，还提着一个网布兜。

“快快，我给你带了一碗面条，刚从井里拔的，你摸摸这碗，还凉丝丝的呢，知道你喜欢豇豆，看，给你夹了好多……”妈妈一边打开，一边欢笑着说，脸上的汗水一条一条的，往下落。

真是亲妈呀，我想的她竟然都知道，这是心有灵犀呀！我心里乐得跟什么似的，别提多高兴了。

“妈，你吃了没？”我埋头扒拉着面条随口问。

“我还没吃呢，等会去再吃，你们小孩饿得快，我做完就赶紧送来了。”妈妈望着狼吞虎咽的我，满足地笑，两条黑黝黝的长辫子也轻微地抖动。

“好喝吧，你从小就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抬头望妈妈，依然是笑笑的眉眼，只是，没有了黑黑的长辫子，只有满头的银发随着掰玉米的动作不时地抖动，粗糙的手上爬满岁月的风霜，走路蹒蹒跚跚，已不似从前。但是，妈妈依然把我当个孩子，妈妈的魔法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