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小时候,我是不爱喝茶的。那时,我随父母下放到一个叫后圩子的生产队,那个地方临近史河,村庄被大小池塘环绕,当地人把庄子四周的水塘叫圩沟,男人夏天在圩沟里洗澡摸鱼。沟边放上石条,女人在上面洗衣淘米洗菜。农忙时节,生产队长让人在稻场上垒一口大锅,挑两桶圩沟的水用稻草烧开后,从保管室抓两把茶叶往锅里一扔,就成了干活人解渴的饮品。因为是生产队免费提供的大锅茶,很多人都用家里的瓦壶、陶罐将茶水带到田间地头,干活渴了、累了,就坐到田埂上,往粗瓷饭碗里一倒,咕咚咕咚喝一气,趁机擦把汗歇一歇,再去干活,好像轻松了许多。这种大锅茶所用茶叶自然粗糙,被家乡人戏称为“老天飞”,茶汤泛红,入口又苦又涩,大人们觉得比白开水解渴,我却感到像吃了生柿子,难以下咽。
第一次觉得茶好喝,是师范毕业前夕。一位住在新县山区的同学邀我去他老家玩,对于在平原乡村长大的我,面对那里奇峰怪石、陡崖瀑布、古树小溪,当然新奇不已,而山里人采茶、晾茶、炒茶、烘茶的过程,更让我大开眼界。看着我们一上午采摘的嫩叶,最后变成一捧如钩的茶芽,一种来之不易的感觉让我对茶有了兴致,我捏了一撮新茶放进玻璃杯里,加入开水,蜷曲的叶芽舒展开来,在水中似乎更加嫩绿,茶香随之飘起,轻轻抿上一口,有点微涩但回味甘甜。同学的爷爷是一位老红军。他用一把黑乎乎的陶罐在炭盆上烧水,水咕嘟嘟一响,就用毛巾包着把手端过来,先把茶壶茶盅淋一遍,再取一撮茶叶放进瓷壶,拎起陶罐冲泡,然后把茶水倒在白色的茶盅里,茶色显得更绿,香味也似乎更浓。老人家用浓重的乡音告诉我,好茶要用炭火烘、用泉水泡,泡茶的水,是他从两里外挑回家的山泉,拿茶罐在炭盆上煮开,就不会混进油烟味,这样才好喝。老人看似平常的一席话,让我为之动容,泡茶需要纯净,为人何尝不是如此。
参加工作后,我开始喜欢喝茶,感觉上课前喝点茶,情绪饱满;看书时喝点茶,悠然自得;写作时喝点茶,文思泉涌。有同学在固始县陈淋子镇任教,去他那里需要先到安徽省叶集镇,他便带着我在人头攒动的叶集街道四处转悠,找寻当年台静农、李霁野等未名四杰求学的旧址,再带我去了西九华山妙高寺。妙高寺周围是九华山茶场,老板姓苏,亲自给我们泡茶,跟我们谈古论今。他说《茶经》里称烂石黑土上、砾壤次之、黄土下,这里微酸性的黑土很适宜茶树生长,加之采用半炒半烘、复火提香的工艺,所产毛尖汤色明亮嫩绿,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后来一段时间,一泡茶就想起西九华山上的云雾,想起文质彬彬豪爽好客的老苏。
喝惯了信阳毛尖茶,后来去郑州进修时,对于省城盛行的花茶喝不习惯,总觉得那种扑鼻的茉莉花香,完全颠覆了记忆中的茶香。每次返校,都会从老家带上正宗的信阳毛尖,可是用学校开水一泡,却咋也喝不出毛尖应有的香味。室友懂茶,帮我分析,这里的水多半取自黄河,水厂需要多次沉淀过滤,就难免会有一种消毒后的怪味,用花茶泡水,才可以勉强遮住。此后,听说有信阳老乡在郑州开茶馆,坚持从信阳拉水泡毛尖,如果在茶馆吃饭,茶水可以打折。很多去省城办事的朋友都曾慕名前往,信阳毛尖也逐步在省城打开了局面。
自从调到信阳工作后,我很快就喜欢上这里众多茶馆、茶摊。茶馆多半雅致,设有琴棋书画瓷器古玩,有的还推出了信阳特色菜,人们可以一边品味毛尖茶,一边品尝信阳菜。
城区有两家茶馆颇具特色,一个是房间里除了茶具,还摆放了文房四宝,有雅兴的客人可以挥毫泼墨;一个是摆放了树根做的茶台,茶水现烧,颇具文化氛围。我们几个文友在编辑《信阳散文年选》时,每年至少要在其中一家茶馆召开一次编辑会议。大家晚饭后过来,围坐在茶几四周,一边品茶,一边评文,茶香让人沉静,妙文令人兴奋,有时围绕一篇文章也会产生争论,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逸兴遄飞,一吐为快。有几次茶叙直到深夜,走出门来,大雪纷飞,街道夜阑人稀,唯闻簌簌雪声,让人一时感慨万千。
每年一到春夏之交,浉河两岸总有人在那里摆设茶摊。一张小木桌,几把矮竹椅,还有可以开合的布伞,放在柳荫下、浉水边,让人见了就会有坐下来歇歇脚、喝喝茶的念头。如果说在茶馆喝的是青山绿水、闲情雅致,在茶摊喝的就是鸟语花香、人间烟火。写诗的老宋喜欢约我们去河边茶摊,几个人泡上一壶毛尖茶,一边谈天说地,一边跟我们打信阳黑七,常常是评点着名家新作的同时,把我们几个打得落花流水。写散文的小高也曾数次约我们去河边茶摊品茶,说些采访的趣闻、工作的轶事,聊些买古玩的打眼经历和捡漏的快乐。每次路过茶摊,我都会想起那些一同喝茶聊天的日子,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异地他乡,还会有这样的茶摊吗?还会有文朋诗友一起品茶论道吗?
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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