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德珍

三月，孟春，阳光温暖，惠风和畅，正是栽花种树的好时节。

唐朝诗人白居易曰：“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诗人在山坡上种树，以观赏的花树为主，这是文人刻在骨子里的浪漫情怀。我的父母也在山坡上种树，却以结果子的果树为主，这是乡下人安身立命的本钱。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依赖着有限的几亩薄田生活，日子本就很拮据。又因那会儿我们到了能吃却不能干活的年龄，开销增大，生活过得更是紧巴巴的。为了补贴家用，父亲便动了开荒种地的心思。他围着村外转了又转，终于将目光锁在了村外的山坡上。那个山坡贫瘠陡峭，也没有水源，一直被人嫌弃，无人耕种。父亲找到了村干部，说明了来意。村干部一听大喜过望，随即就大手一挥，以极低的价格签了承包合同，说：“以后那片山坡，就是你们家的了！”

得到了山坡的使用权，父亲与母亲商量了良久，终于决定在山坡上种果树。果树抗逆性强，对土壤要求不高，正好适合山坡这样的环境。而且，果树一旦成活并结果，产量丰富，能快速有效地改善家里的生活。至此，他们就拉开了种植果园的帷幕。

山坡陡峭，他们便去背石块儿，垒出了层层叠叠的梯田；没有水源，他们沿着小溪修建了水道，并挖出了蓄水池……就这样，经过数月的辛勤劳作，那片山坡终于有了“看相”。接下来，就是买果树苗了。这是最简单的环节，拿钱就买得到。这也是最难的环节，家里根本就拿不出这个钱。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母亲卖了她陪嫁的银手镯，也卖了她引以为傲的长发；而父亲也是四处打零工凑钱，去砖厂拉砖坯，跟着建筑队修桥铺路。他们精打细算，总算在来年的春天攒出了数十棵果树苗的钱。

犹记得，树苗买回来那天刚好是植树节。吃过早饭，随着父亲的一声令下，我们一家忙活起来了，大人小孩齐上阵。扛树苗，挖坑，种树，填土，浇水……每个人都按照计划好的步骤行事，紧张而又有序。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将所有的树苗都种好了。我的父母肩并肩地站在那里，望着一株株的果树苗，满眼都是喜悦和憧憬。我们姐妹几个也眼睛亮亮地看着，期待着它们快快开花结果。

年复一年，那些果树在父母的精心打理下，安稳地生长，从细小的枝丫长成粗壮的躯干。春天繁花似锦，秋天硕果累累。父母亲总是将最好的果子挑出来，拿到市场上去卖，换取我们生活费、学费等。

年复一年，我们姐妹几个也长大成人，有了稳定的收入。看着日渐衰老的父母，我们曾不止一次地提起，把果园承包出去。毕竟，家里不缺钱，他们根本不用再做这些粗活，但都被父母一口拒绝了。他们有自己的理由，万一家里有个什么事，要用钱，还能指着果树帮衬呢。在他们眼里每一棵果树，都是家的根，有这片果园在，我们一家人的岁月静好就在。

如今，我们也不再劝说父母了。而是，每到周末或者假期，带着我们的孩子到果园里做做事儿。就像小时候，他们带我们一样。那一刻，我们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贫穷但快乐的时光。那一刻，我们也终于懂得了，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他们生活的痕迹，承载着过去的汗水，托举着未来的希望，也绵延着他们对家庭的爱意。